-43- 宴会与觐见

伯爵府，宴会厅。

身穿传统丝质长衫的精灵乐手优雅地指挥着半精灵乐队演奏着风靡弥瑞亚的精灵音乐，颇有异域风情；斑斓夺目的水晶灯将华美的大厅照耀得富丽堂皇。

盛装打扮的卡斯特尔贵族们有说有笑，优雅地举着高脚杯，觥筹交错，在伯爵府大厅中彼此交谈。

放眼望去，参加宴会的大小贵族恐怕有三四百人，上到三位子爵，中到十七位封地男爵，下到领地中大大小小的封地骑士和无地贵族，拖家带口，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自从前任卡斯特尔伯爵上任波尔德法师团团长后，卡斯特尔领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举行过这等规模的宴会了。

如果要算上与贵族同行，没有资格进入大厅的仆从和护卫的话，此次参加伯爵府宴会的人数恐怕还要更多。

“安格斯男爵阁下，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潇洒。”

“根特男爵阁下，这是您的小儿子吧？没想到转眼间，都已经这么大了。

“科尔先生，我听说您最近又在筹办新的炼金工坊？正在四处募集出资人？”

“哈哈哈，萝拉大人您有兴趣？如果来格利斯家族愿意参与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

贵族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

寒暄者有之，叙旧者有之，交流情报者有之，更不乏借助这个机会进行家族合作的。

卡斯特尔的贵族们几乎都有封地。

哪怕是那些没有封地的，至少也会有一处庄园或者工坊产业，亦或是某些商会、船队的大股东或者筹办者。

虽说贵族们平日里彼此间也会举行宴会，但大多时候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自家领地里。

交流往往会带来情报，情报总是伴随着机遇，至于贵族间的人情往来……更是跻身卡斯特尔上流社会，维持地位与身份的必备日常。

也是因此，只要不傻，没人会错过这个能够和其他贵族进行充分交流的好机会，前来北港参加宴会。

毕竟，能够将整个领地的贵族全都召集起来的，也只有卡斯特尔的领主了。

宴会厅上的贵族越来越多，会场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当精灵舞曲响起来的时候，宴会的重头戏也随之而来。

交际舞永远是弥瑞亚贵族社交的重要组成部分，所有的宴会也几乎都离不开跳舞。

悠扬的旋律响起，贵族们成双成对，优雅地互相行礼，伴随着乐曲纷纷舞动。

舞蹈让会场的气氛活泼欢快了起来，哪怕是最为严肃的贵族，也渐渐被气氛感染，不自觉地面带笑意。

就连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的罗曼-佛尔老子爵，都随着乐曲敲打着节拍，微微晃着脑袋。

像萝拉这样原本就热情奔放的贵族，更是早已下场，在舞伴的配合下翩翩起舞，引得一片喝彩。

而当北地的领主，卡斯特尔的伯爵夏洛特·德·卡斯特尔在精灵管家的陪同下来到会场上的时候，宴会厅的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

这是夏洛特第一次以领主的身份举办宴会，也是第一次以领主的身份踏入会场。

今天的她选择了一件以白色为主基调的束胸礼裙，柔顺的金发配上粉嫩的肌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带给人一种神秘、高贵又圣洁的感觉。

她的胸前佩戴着一条华美的缎带，其上绘有黑鹰，象征着卡斯特尔的荣光。

在夏洛特踏入会场的一刹那，半精灵乐队知趣地停止了演奏，侍者、女仆和亲卫们则恭敬地朝着她行礼。

贵族们也很快注意到了自家领主的到来，正在舞蹈的男男女女几乎是瞬间停了下来，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夏洛特的身上。

那视线，有惊艳，有喜悦，有敬重，有好奇……

且不论在场的贵族们内心深处究竟如何看她，在夏洛特将目光投向众人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张张面带笑容，恭敬顺从而不失优雅的面庞。

没有恶意，没有敌视，没有轻蔑。

有的，只有仿佛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要不是感受过贵族们的轻视，夏洛特差点就信了。

戏精。

都是戏精！

夏洛特心中吐槽，但面上却优雅而娴静，如同高贵的淑女。

她在塞巴斯的虚扶下，优雅地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的最前方。

贵族们自行向两侧让开，为夏洛特展开通往最前方领主座的道路。

每当她经过的时候，两旁的贵族都会自觉地俯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

黑猫尼斯依旧跟随在夏洛特身后。

看着两侧如同风吹麦子一般躬身行礼的贵族，它高翘着尾巴，昂首挺胸，将胸前那绘有黑鹰纹章的宠物圈显露在外，一副高傲的模样，咋一看还以为贵族们拜见的是它。

夏洛特缓步来到宴会厅最前方，容纳数百人的大厅落针可闻。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夏洛特来到领主座前，优雅地坐了下来，随后微微点头，对着乐队致意，微笑着轻吐出一个单词：

“继续。”

得到示意，半精灵乐队继续奏起了乐曲，而贵族们迟疑了一下，也继续舞蹈起来，很快会场上又恢复了热烈的气氛。

夏洛特则坐在领主座上，一只手优雅地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华美的扶手上，湛蓝色的眼眸轻轻扫过人群，根据贵族们的服饰和纹章与自己看过的资料相印证。

北港市长马多克立在她的身旁。

每当夏洛特的目光投向哪里，他都会微微俯身，恭敬地朝夏洛特介绍对方的身份和家世。

夏洛特则一边颔首，一边暗暗观察，很快就认出了自己直属的封地封臣中的三家子爵和十七家男爵。

起舞的贵族们看似纷乱。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聚集在大厅中的卡斯特尔贵族们隐隐分成了四派。

其中，三大子爵家各成一派，各有各的交好贵族，特别是列恩-卡斯特尔和来格利斯，堪称众星拱月。

夏洛特的脑海中也很快浮出这两家的资料。

列恩-卡斯特尔她很熟悉了，沙隆男爵的主家，卡斯特尔家的分支，也是资料记载中的效忠派贵族，可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一直以来都是卡斯特尔的铁杆拥护者。

其家主艾默里更是一位资深的银月骑士，常年担任伯爵领的外务大臣一职，人脉极广。

至于来格利斯……据说乃是追随第一代卡斯特尔伯爵最早的骑士，有着红龙血脉，乃是真正的龙裔。

来格利斯家的封地毗邻北境大公国，拥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部队，在伯爵领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不过，夏洛特记得资料中记载的来格利斯家近年来已经随着其老家主的故去而衰败，但今天所见却不然。

其新任家主，竟然也是一位银月，而且还是如此年轻的女性。

至于三家子爵中的最后一家，聚集在罗曼-佛尔家周围的贵族虽然最少，但这个家族的气场却最强。

夏洛特敏锐地注意到其他的贵族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远离了他们聚集的地方，颇有一种亦孤立，亦敬畏，亦忌惮的感觉在里面。

这也和她看过的资料差不多。

与其他家族不同，罗曼-佛尔家乃是归顺的家族，背景最为复杂。

他们的祖上——罗曼家族曾经是北境的海盗，在数百年前那个北境海盗泛滥的年代，罗曼家族所属的北境部落经常袭击新月王国的海岸线。

后来，罗曼家族占领了新月王国北方的土地，为了拉拢他们，当时君权衰微的的新月王室只好封他们为罗曼公爵，也就是现在罗曼公国的起源。

只不过，罗曼家族后来入侵了落星王国，在落星王国建立起了罗曼王朝，而罗曼公国也就跟着一起跑了，成了落星王国的飞地。

罗曼-佛尔家族就是那之后不久从罗曼公国分出来的。

与罗曼主家不同，他们选择留在了新月王国。

因为同样传承着海盗传统，罗曼-佛尔家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虽然他们私掠的对象有所选择，但却被很多贵族鄙弃。

然而，虽然遭受鄙弃，但罗曼-佛尔家却掌控着一支强大的舰队，在以商贸着称的卡斯特尔，完全是横着走的存在，被几乎所有的家族忌惮。

不仅如此，在星月战争中，据说他们还曾在两个王国中摇摆不定，甚至因此惹怒了当时的波尔德公爵……

总之，他们就是一家实力强大，背景复杂，立场微妙的贵族。

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种种资料，夏洛特的缓缓从罗曼-佛尔子爵身上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她隐隐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除了三家子爵之外，还有一些无地贵族又自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虽然爵位相对那些老牌贵族来说十分低微，很多只顶着个没有封地的男爵头衔或者骑士头衔，但身上的服装却相当华美，甚至比不少老牌贵族看起来更加富有。

浏览过资料，夏洛特知道这些人乃是近年来逐渐壮大的新贵们，与多依靠领地税收的传统贵族不同，他们几乎人人经商，亦或开有工坊，甚至有不少本来就是商人，头衔则是买来的。

他们不在乎别的，只在乎能不能赚钱，以及如何在伯爵领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这四股势力，几乎就是卡斯特尔贵族的现状了。

夏洛特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哪些是和奈斯血族有牵扯的，可能是某一派，也可能不止一派。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就是来观察的。

当然，只靠观察是不行的。

真要了解，还要需要进行交流和试探。

夏洛特用眼神示意，侍者顿时会意，在领主座前拉起了帷幔。

帷幔上刻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仔细去看的话，还能看到一些魔法铭文。

这是一种经过特殊魔法加持的特殊帷幔。

帷幔能够遮挡外部贵族们的视线，不过，在帷幔的内侧，夏洛特却能看清楚场上贵族的一举一动。

不仅如此，帷幔隔绝了内外的声音，夏洛特能够隐约听到会场上的乐曲，但帷幔内部的谈话，却不会传出丝毫。

这是专门用于觐见领主的帷幔！

这是一场宴会，同时也是一场接受贵族觐见的活动，在外面举办宴会的同时，夏洛特会在帷幔这一边接受贵族们的依次觐见。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要觐见，夏洛特只点名了三个子爵家和影响力比较大的几个男爵家，剩余的要想觐见的，必须要自己申请。

帷幔拉上，留在里面的只有夏洛特，塞巴斯以及尼斯两人一猫。

贵族们彼此对视，知道觐见领主的机会到了。

不过，第一个前来觐见夏洛特的却并非是卡斯特尔贵族。

而是夏洛特的老熟人。

“洛蒂姐姐，好些天不见，教会的工作顺利吗？”

看着面前温婉的女神官，夏洛特有些惊讶地笑道。

前些天她才询问过洛蒂的工作，听说这位神官小姐来到卡斯特尔之后忙的脚不沾地，也不知道卡斯特尔的教堂到底积压了多少活。

夏洛特本还以为洛蒂今天不来了呢。

听了夏洛特的话，洛蒂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疲惫：

“有些复杂，卡斯特尔的教堂积攒的事务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处理，好不容易才空下来……”

说着，她又忍不住道：

“您知道吗？卡斯特尔教堂里竟然没有主事神官！到了教堂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圣职竟然是最高的！”

夏洛特顿时乐了。

她知道神圣王庭在卡斯特尔掌控力很弱，但却没想到弱到了这个程度。

“连主事神官都没有？那岂不是相当于一直停摆？”

“是啊，问题是……连波尔德教堂都不知道卡斯特尔的主事神官早就没了，而卡斯特尔的教堂也一直都没有上报，这都七年了！”

“七年了？”

夏洛特心中一跳。

有卡斯特尔银矿的糟心事在前，她现在对“七”这个数字相当敏感。

“是的，七年了，七年前卡斯特尔的主事神官调升后，新的神官就一直没有安排，波尔德那边也没有记录，公国的审判所也有好多年没有巡查过了。”

洛蒂说道。

夏洛特挑了下眉：

“被大神官来纳斯压下了？”

洛蒂叹了口气：

“恐怕是的。”

夏洛特嗤笑了一声：

“这个炼铜癖，都被审判了还阴魂不散，看来当初也没少收某些家伙的好处。”

洛蒂心中一动：

“某些家伙？”

“一些想要搞事情的老鼠，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将手伸向了贵族，现在看来怕不是连教会都很可能渗透了。”

听了夏洛特的话，洛蒂的神情也带上了一丝担忧：

“说起来，伯爵大人，我这些天也听到了不少不太好的谣言，是关于您和教会的……”

“说我要强推信仰，逼迫无信者和异信者改信吧？”

夏洛特说道。

洛蒂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不用管他们，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神圣信徒，这些谣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自会不攻自破的。”

夏洛特摇了摇头，道。

不过，刚一说完，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凝：

“等等……”

“伯爵大人？”

洛蒂面露疑惑。

而夏洛特沉吟片刻，忽然对一旁啃小鱼干的尼斯道：

“尼斯，今天宴会结束之后，你回趟教会，去给教会的神官们全都来一遍身份检查。”

尼斯放下了小鱼干：

“身份检查？喵？夏洛特大人，您怀疑卡斯特尔的教会那边也被渗透了？”

夏洛特眯了眯眼睛：

“谨防万一吧，虽然我不惧怕某些谣言，但却得提防着别人打着我的旗号乱搞。”

说着，她又对洛蒂笑道：

“不过，或许这也是好事，既然卡斯特尔没有神官，那我们或许可以向拉乌尔爷爷申请，让你担任卡斯特尔的主事神官。”

听了夏洛特的建议，洛蒂欲言又止。

她当然听懂了夏洛特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把控领地的信仰，把神圣王庭彻底架空。

身为神圣王庭的神官，她本应阻止这种事，但此时此刻，她仅仅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

那接受的速度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或许……从知道醉梦沙龙的背后保护伞是大神官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堕落了吧。

洛蒂在心中叹道。

信仰动摇之后却还受圣光的庇护，老实说……她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信什么了。

或许……只有时间会渐渐告诉她答桉。

“洛蒂姐姐，你在教会的时候也请小心一些，等宴会结束回去，从伯爵府带两个护卫防身吧，我在矿业工坊那边发现两名入阶卫兵队长就挺不错的。”

夏洛特说道。

“感谢您的关心。”

洛蒂微微俯首。

不论她的信仰如何变化，在身为神官的同时，她依旧牢记着自己乃是布罗意家族的后裔。

布罗意家族向来知恩图报，在被夏洛特拯救之后，她就已然决定了要追随对方，只有这一点……是绝不会错的。

……

洛蒂的觐见更像是一种打招呼。

在聊了几句之后，她就退出了帷幔。

而在洛蒂退出之后，作为卡斯特尔的分支，在伯爵领地位有些超然的列恩-卡斯特尔家的家主，列恩子爵艾默里就率先进入了帷幔。

这位老子爵刚一进入帷幔，就颤巍巍地朝着夏洛特拜了下来，神情肃穆地道：

“伯爵大人，我有重要的情报需要向您报告！”

“来格利斯家……恐怕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