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树顶的叶子原来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啊，确实是要过冬了……”没有什么明确的焦点，她没有想要看到什么，只是向下遥遥望着周边的风景。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从上面往下看，是这样的。

站在这样高的地方，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因为足够远，而变得很渺小。但人生和世事大抵与此正好相反，越是靠近了，反而都不壮观。

城市间那些楼侧街旁，早被落叶铺成了一片金黄。温岭的秋天其实不太冷，但因为法院楼顶的天台上没有任何遮挡，风好像就能直接吹进人的骨头里。罗胜楠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上，身上只着了件单薄的小衫，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寒冷。

“校园霸凌，跟风辱骂，荡妇羞辱，今天官司打赢了，似乎在一个人身上讨回来了些许，但我的人生也不能重来了……”罗春的声音依稀还在耳边。

这次呢？

她低头看下去，法院门口聚集的大批媒体对她来说看起来像一群在热锅上还着急觅食的蚂蚁，就像那天她在下面看到的一样。

只是这次他们都在等的人变成了她，罗胜楠知道，但她也没有下去。

眼前只不断浮现着适才庭审时的画面，“你真的不接受调解吗？”“法律能做到的太有限了，这些证据只不过甚至没法把她们关进少管所，也就是一些罚款……”“而且她们出去说不定还是会找你麻烦，这样的恶意根本没有理由……”

“…………”

不，她当然不会接受，也一定不能接受。

那些罚款只不过是法律所能给出的惩戒，不代表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只不过值这一点钱，更不意味着她所承受的一切，罗春所经历的一切只像这一点罚款看起来那么廉价又轻而易举。她还站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要所有荒唐的事情有一个结果，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还罗春一个清白。

罗胜楠其实早就已经麻木了，在那天晚上，她的恐惧、悲痛、愤怒，那一切的情绪都已经死了。她就像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又怎么会再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站在这里，她竟然觉得有些许轻松和释然。

不知道罗春那时站在这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在今天之后，会不会也有媒体会说她复仇成功，会说她沉冤得雪，但事实上呢？她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是成功。

但她确实还是选择再努力挣扎这一次，在她离开之前。

因为她不能走的不明不白。

风好大好大，空气里充满了的是自由和解脱的味道；楼很高很高，让楼下一切喧嚣都再也与她无关；空气中安静到只有呼呼得风声，罗胜楠好想问问罗春，她看到了吗？

“罗春，你还好吗？你……看到了吗？”

这一次，她选择在她16岁的这年就提出诉讼；这一次，至少像原先那样长达十年的霸凌不会再出现了。就算痛苦不会因此减少，但霸凌至少无法继续妄为，黑暗至少不会继续肆意。

那些横在罗春身上、附在她心上的伤痕，也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费力遮掩、努力修复，也许依旧还是会被人不断提起、不断扒开，但是只会成为掉完结痂的伤疤，是生命里永远无法消失的丑陋疤痕，但好在无论如何蹂躏也不会再有知觉。

她不需要再因为这些过往感到羞愧和绝望，因为这一次，在十年前所有人就会知道，校园霸凌是无理的，是无理由的；校园霸凌的理由本身就是无理的。

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两者也并非势均力敌，它们终己一生像在打一场灵魂的争夺战，却没有人知道这些战役最终的输赢。

我们无法判断人性，便只能尝试着理解人性。因为我们都是芸芸众生中再平凡不过的微尘，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没有能量改变规则。

但是即使是这样，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可以选择放弃，不能放弃努力保护自己。

罗胜楠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太累了。

她知道，她终于可以像一片落叶，飘落回到真正属于她的泥土里。

但她一定会在来年春天，重新开出那朵最艳丽绚烂的。

-

the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