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机事机心

李鱼茫然摇头，呆相十足。

北门倩倩也不卖关子，掏出一只绣着青竹的香囊来，直接解释道：“别看这竹香囊只有指头大小，却具有须弥芥子、容纳万物的功用，将整座摩芽岭装下都绰绰有余。当然了，储物宝囊也未必就是香囊的形状，也可以是玉佩，戒指之类的东西，但原理都是相同的。它们都是根据材质而决定容纳的多寡，像那种最普通的储物囊，就只能装下那辆马车大小的东西。”

李鱼叹道：“果然是神妙无穷。”心中想道：“有了这储物囊，行走玄林就方便多了。”

“其实方便倒还在其次，储物宝囊最大的特点乃是安全隐秘。因为密咒唯一的缘故，旁人如果不知道正确的开启密咒，就算是强夺了去，一般情况下也打不开宝囊。”

李鱼喃喃自语道：“一般情况？看来还是有不一般的情况了。”

北门倩倩一边迅速的采集星叶草，一边给李鱼普及着玄林的掌故：“这是自然。在‘摘星神手’司空玄、‘飘零燕’俏书生这些神偷名盗眼中，再难破解的密咒也只是一种摆设而已。要知玄林能人辈出，在十大门派之外更有许多隐逸散修与风尘异人。他们游戏人间，亦正亦邪，即便是十大门派也不敢轻易开罪他们。”

“连十大门派都不敢得罪他们吗？玄林果然是藏龙卧虎。”李鱼眼睛一亮，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变得深刻起来，暗忖道：“天有阴***有正反，天道的平衡正是这般无处不在。”

北门倩倩忽然问道：“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对十大门派很是向往啊？却是与诸葛大哥的态度大相径庭。”

对这个救命恩人，李鱼并没有打算隐瞒：“我是准备拜入万剑楼门下，修炼真正的绝顶剑术。”

北门倩倩忽然沉默下去，只是专心采药，连虚应故事的回应也遗忘了。

李鱼暗自纳闷：“她怎么像是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一样？”

他本不擅长与女子谈笑，一时却找不出新话题来，不免像熄火的哑炮，默然无言，偏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傻愣愣的站着，好生尴尬。

这般无言一个时辰，直比一年都要漫长。

忽听北门倩倩道：“药采好了，我们下山罢。”说话间将一根翠玉色的竹棒递到李鱼手中：“上山容易下山难，你可要小心。”

李鱼感激她心意，也不推辞，接过了，玩笑道：“就算我再跌下山去，反正有倩倩来救我的。”

哪知北门倩倩却是一言不发，飘然下山而去。

李鱼恨不得自打嘴巴：“我这说的什么？不会和女孩子说话也就罢了，这般莫名其妙的俏皮话，倒像得意忘形，有意讨倩倩便宜一般。她肯定是误会了，哎，真是……”

这一回李鱼可是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的浑言成真，再劳北门倩倩相救。耗了三个时辰，终是安然无恙的下了山。

暮色拢了上来，马车前已不见北门倩倩身影。

李鱼又是一呆：“难道她竟已生气离去了？”

忽听车厢内飘出一声空灵玉音：“李鱼，还要劳烦你送我下山。”

李鱼忙揭开车帘，将那根竹棒递回北门倩倩手上：“李鱼理所应为，不敢当一个劳字。”眼睛余光瞥到北门倩倩脸上，昏暗中却依然明见她脸上的不豫之色。

李鱼生平第一次涌起落荒而逃的错觉，不敢多看，转身鞭马，催动马铃叮当回荡在迂回山道上。

“好了，就停在这里吧。我要走了。”

李鱼依言将马车停下，问道：“倩倩要往哪里去？我再送你一程。”

北门倩倩飘然身姿自马车中闪出：“你我皆有自己的路要走，终是要分道扬镳，又何必多送一程？你能陪我上崖采药，我已很感激了。”

“倩倩不要这样说。我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贵心而不贵事，你的好意我自然能够明白。后会有期。”一语说罢，北门倩倩已是缓举莲步，决然而去。

李鱼知道这少女神医外柔内刚，既做此决定便是再无回改，不免一时无言，眼睁睁望着她一步步远去。

北门倩倩行至十五步，却忽的停了下来，静默一刻，淡淡的问道：“你可知我身怀御气神行之法，为何却要舍近求远，像凡人一般乘马车，攀悬崖？”

也亏李鱼耳力甚好，不然便听不见北门倩倩的问话。只可惜，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一声：“我，我不知道。”

却听北门倩倩曼声说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心中，则纯白不备。修真之术如此便捷，苦乐悬若霄壤，我只怕忘了自身性灵，更忘了凡人的疾苦。”

李鱼浑身一震，灵台一阵清明，恍惚间竟有所悟。

李鱼熟读经典，自是知道北门倩倩所引用的话语出自《庄子》天地篇。那是说一个老人家为了保持自己的质朴心态，宁愿抱着大瓮从井里打水，而不用可以轻巧省力的吊杆打水。

李鱼更想起前世事事皆有省力之法，汽车电脑之类大行其道，人类自身能力反而是大幅后退了，心头顿时涌起荒谬之感：“修真之术，长生久视，寒暑不侵，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北门倩倩轻轻一叹：“十大门派固然是玄林人人所仰，号为正道脊梁。但既为高门大派，妄称天意，趾高气扬，漠视民瘼者亦是家常便饭。至于那些忘恩负义，绝情变心之徒，更比比皆是，全忘了当年他自己的信誓旦旦。李鱼，你好自为之吧。”

李鱼暗忖道：“北门倩倩似乎对十大门派怀有很深敌意，怪不得在山崖上我一说要加入万剑楼，她就变了脸色。”

他这回可不敢再胡乱多言，双手抱拳，庄重说道：“多谢倩倩赐教。”

北门倩倩渺然远去之际，飘落下一句诚挚关切：“天下皆黑，万剑楼又岂能独善其身，勾心斗角怕也在所难免。车厢中有一个白玉瓷瓶，内中三滴白露琼浆，有起生回生之神效，善自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