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当皎洁月光布满整个西楼,是“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的怅惘,是“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的苦涩,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的悬思。
但绝望煎熬之中,仍有一份希冀,一份等待,一份坚守,否则便不会独登高楼,便不会望见这如水的月光。
当李鱼义无反顾的挥出断刀,明知无济于事也要履行心中的承诺,明知这一刀的结果只有一败涂地,明知出刀之后自己的心将会更痛更惨,灵光迸闪的一刹,竟奇迹般的钩现琼月派祖师徐夜来创招时的剑意。
剑者,贵心也。
哪怕是刀行剑招,颇不契合;哪怕是仓促使出,偏差太多;哪怕是缺乏真气,毫无劲道,李鱼这一招闪现至极剑意的“月满西楼”,浑然天成,妙到颠毫,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千古绝剑。
这一剑的威力,比苏怜星使用时大上何止千倍万倍?
即便倚月楼主亲临,以渡劫功力施展“月满西楼”,也未必能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苍狼王区区筑基修为,又如何能够抵挡?
若非真切感受着这一剑加身时的惊惶与震撼,苍狼王纵然活上一万年,活到天荒地老,也想象不到修炼长路上竟藏有这样的境界。
朝闻道,夕可死矣。能死在这至情一剑之下,其实倒是苍狼王天大的福分。
李鱼想不明白何以能杀了苍狼王,也再没有精神去思考这个问题。心愿既雪,紧绷着的识弦终于断开,他的身体也随之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知。
屋倒瓦碎的窘迫,横流鲜血的惊悚,一切的一切却忽然变的寂静,只听的到天上冷月那微微的叹息。
“咳,咳咳。”
月隐霞升,第二日清晨,有咳嗽声先发而至,竟是那八尺大汉悠悠醒转。
“怎么,我还没有死吗?”大汉满是诧异,环顾一周,更觉难以置信:“不可一世的苍狼王居然成了无头尸身,委顿在地。究竟是谁有这么高的修为,竟可以制服这个贼酋?”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李鱼紧握的半截断刀之上。
“难道是他?我到来之时,他已奄奄一息,又如何能够杀死苍狼王?但此地并无他人,应是他无疑了。”
大汉强忍脏腑巨痛,挪到李鱼身旁,伸手一探李鱼鼻息,仍觉察到一丝微弱气息,更是惊异万分:“这人好顽强的生命力!流了这一地的血,居然还有游丝之气。我须赶紧找郎中为他医治。”
他捡起那柄家传赤血蝉翼刀,悬挂腰侧,再双手一挽,将李鱼背起,疾步飞奔。
大汉体内的真气早是空空如也,直用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奔到燕归镇悬壶堂前,急急扣门道:“大夫,快帮忙救人啊。”
门扉冷然,屋内更是无声。
大汉心急如焚,道一声:“得罪!”双脚猛踹,径将大门踢破,高叫道:“烦请大夫出手援救!苍狼王已死,你们不用再躲藏起来了。”
那一个长须郎中眼见一对血人直闯入内堂来,避无可避,瑟瑟发抖道:“这个,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大汉更是气恼:“他为了你们力战苍狼王,如今命悬一线,你身为郎中,瞧都瞧没一眼,竟敢就说不能医治?哼,再不救人,我先结果了你性命!”
郎中战战兢兢的替李鱼把脉,愁云满布道:“他失血过多,老朽无能,实在……”瞥见大汉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却不敢直说下去,惶恐万分,忽然灵光一闪,急忙道:“半月前老朽购买药材时,听祁老头抱怨过,五百里外的新云镇上来了一个什么神医,把他的生意全都抢光。听祁老头的口气,那神医的本领确是超凡,让他只能哑巴吃黄连。说不定此时那神医仍在新云镇上,壮士如是及时赶去,说不定尚能……”
郎中的话并未说完,大汉已如旋风般冲了出去,还在风声中留下两张银票与一声不容拒绝的恳求:“你院子里的马车先借我用用。”
郎中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一条祸水东引之计,却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被霸道拉走,登时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大汉不顾自身伤势,急切挥鞭,只求早一步抵达新云镇,好挽救回车厢中那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诸葛风自诩英雄,却是修为未精,谋事不周,若非这小兄弟力抗强横,我早已命丧当场了。小兄弟相貌如女人,胆魄却是奇伟,狼狈绝境下竟还能反杀苍狼王,真令我望尘莫及。”
新云镇正值早市,热闹非凡,诸葛风拦下一个菜贩,问道:“听说你们镇上有个神医……”
菜贩不耐烦的道:“又是一个追花之蝶。直走到朱雀大街,转进第三个巷子,一大团人围着那里就是了。”
诸葛风心道:“我是寻神医,怎么和寻花问柳牵扯上了?真是莫名其妙。既是人山人海,那我更要抓紧了。小兄弟,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诸葛风照着指示来到巷口,果见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更是惊奇:“这大清早的,怎会有这么多人看病?”马车是进不去了,便随手拴在路边,抱着李鱼挤上前去。
却见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窜了上来,笑嘻嘻的道:“大官人,一瞧你朋友呐就知道急需神医诊治。但眼下可这么多人等着呢,呵呵,您莫要不耐烦,瞧见小的手上这张号牌了吗?”说着手一扬:“只要一百两银子,你不用浪费时间空等,管保您立刻见到神医。”
诸葛风将信将疑的望着这家伙:“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一拍胸口道:“我红马行事那是天公地道,童叟无欺。对了,您腰间不是有把刀么,小的要是有半句不真,您尽管一刀劈了小的。”
诸葛风只求挽回怀中生命,立时从衣襟中抓了三张银票:“拿去。”
红马眉开眼笑,将号牌递了上来:“得嘞,您请好。”转头对身后一个大汉道:“这是九十七号,把他带进百草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