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死不悔

张梦月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明明眼前之人不过是蠢笨呆傻自作多情的小角色，却怎么也掩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惊呼道：“你想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李鱼从胸口取出那枚莲华舍利，疾往地上一摔，舍利便立刻陷入稀烂泥土之中。

更无半分犹豫，李鱼猛的提起右脚，踏下山崩之力，只听“啪”的一声，泥浆乱溅飞舞，将张梦月的白皙脸庞与妍丽红裙都扮成恶迹斑斑，腐臭涟涟。

“该死！”

张梦月恨生气浪，怒腾肝火，急驱动魔莲真诀，欲将李鱼碎尸万段。怎奈此刻丹田空空，经脉中没有真气，紫玉箫虽然暴躁挥向了李鱼，却是惊不了风，吓不了云，好比放了个空屁，唯一恶心到的只有自己。

李鱼哈哈大笑：“你费尽苦心，又能得到什么？”待把脚挪开，却见莲华舍利安安静静的躺在泥泞之中，静看朝露零坠，静听闲虫早鸣，非但完好无损，连一点泥垢都未曾沾染。

他大吃一惊，再度重重踩上一脚，仍是徒劳无功。

张梦月欣喜万分，咯咯笑道：“佛门重宝，岂会轻易毁坏？还是快把舍利交给我吧，我立刻给你解毒。虽然我不是和尚，却也不打诳语的，呵呵。”

“不要做春秋大梦了。”李鱼将舍利捡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暗忖道：“这魔女状态虽然好转，但元功尚未恢复，否则她大可直接杀我，而不必下毒害我了。我若是带着舍利飞奔离开，她必然追不上我。但不到一盏茶时间，我便要毒发身亡，跑又能跑到多远呢？除非趁现在……哼，她既恩将仇报，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张梦月见李鱼眼露凶光，身子不由一颤，随即摇头道：“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害怕一个傻小子？真是白闯荡这许多年了。”

她咯咯一笑，胸膛一挺，直面李鱼凶戾目光：“想要和我拼个鱼死网破？呵，你难道真的不怕死？我绝没有虚言恫吓，那颗紫莲七珍丹会让你痛苦万分的。”

“我不怕死，你呢！”李鱼怒吼一声，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恶毒女子，便不该活在世上！”满腔愤恨，化作恶狠狠的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张梦月脸上。

张梦月毫无反抗之力，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般，竟被扇到十丈开外，噗通一声掉进泥浆潭中。红裙变作了泥裙，玉颜变作了泥颜，嘴里面不但有泥土的腥臭，更有着鲜血的腥甜。痛苦，屈辱，愤恨，后悔，绝望……这刹那间的体验，竟比一生风雨更刻骨铭心。

张梦月从来都不知道，濒临死亡的冰冷和痛楚竟是如此难熬。

原来，她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还要胆怯。

她的嘴巴终是递出了可耻的降书：“不要，不要杀我。”

李鱼毫无怜悯之心，双目如欲喷火，复又蹿到张梦月身边：“你根本死不足惜，一起下地狱吧！”将所有真气凝于右腿之上，便欲踏下夺命一脚，蓦的心口一疼，充沛真气便像消失了一般。

“是毒发了吗？怎会如此之快？”李鱼刚浮起此念，身体已然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张梦月身上。

没有附着真气，李鱼身体这点重量便不值一提了。

张梦月死里逃生，暗呼侥幸：“这小子真是罪该万死，还好紫莲七珍丹发作及时。先将莲华舍利拿到手再说。”用尽力气将李鱼推开，虚趴着身子，伸手便去李鱼怀中摸索。

她的指尖触摸到的并不是舍利，而是一只坚定而颤抖的手掌。

那是李鱼的手！

“休想……休想拿走……”虽然痛彻心扉，虽然生不如死，但李鱼的神智却无比清醒。他的确微不足道，的确少不更事，但只要是做下的决定，就算千难万阻，也不会轻易退缩。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张梦月轻轻一笑：“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虚妄的执念，又能改变什么呢？呵，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享受极乐滋味吧。”一边说话，一边强行去掰李鱼手掌。

“痛！痛啊！”奇毒之烈，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承受，又何况是初经风雨的李鱼呢？他无意识的高呼着，眼眶、鼻子、嘴唇同时溢出血来。

但他仍记得自己的执着。

“再耽搁一瞬，便要叫魔女得逞了！绝不可以！”

倾尽最后的执念，燃烧不灭意志之火，终是激发出生命潜能，但见李鱼手臂一挣，竟将张梦月整个身躯都带到身上。

张梦月措手不及，整张脸都埋在李鱼胸膛之上。再抬头时，却见李鱼状如疯狂，将莲华舍利猛然塞入嘴巴之中。

张梦月魂飞天外，急忙撬开李鱼牙关。可怜棋差一招，只是一霎迟缓，莲华舍利已然解体气化，十二道光华径直飞入李鱼腹中。

数年光阴荒废，千山万水踏遍，莲华舍利明明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烟消云散，化为泡影。

“不可饶恕！”张梦月怒不可遏，也似丧失了理智般，狠狠的咬上李鱼的肩膀，镌刻下切齿之恨。

李鱼已然意识全无，但全身各处不住流淌的鲜血却分明活力十足，分明在肆意欢笑：“我赢了。”

天上几颗疏星，林间几缕清风，月华流照千年，早是看淡人间愁苦。

李鱼幽幽醒转过来，恍惚自语道：“莫非这就是地狱吗？”

“呵，这么着急想死吗？难怪你这般不怕死。”

这声音好熟悉，似乎是……

李鱼立时清醒过来，借着如水的月光，果见张梦月娴静的盘坐于茵草之上。她早已换上一身白裙，风华如仙，那一头委地青丝比月光还要婉柔三分。

张梦月缓缓的转过头来，灼灼目光直视李鱼，不教他有一丝避让：“此刻，你一定很后悔在地宫中救下我吧。”

李鱼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的确非常恨你，因为你徒然长了这幅美丽面孔，却是全无心肝。但对于救你一事，我并不后悔。”

“这算是死鸭子嘴硬吗？”

月色如此迷人，李鱼心底潜藏的戾气似乎也被抚平一空，微笑道：“就算是再重来一次，我仍会选择救你。重来百次，亦是如此。即便，这代价是付出我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