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阴云

轰隆！

天崩一样的雷声突然从头顶的天穹上炸开。

林熙高举着板砖冲刺的动作陡地一下就僵在了那里！

他只觉得心底里寒气扑扑直冒，一股比之前还剧烈了千百倍的心悸随着雷声从天而降，毫无阻滞地轰入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那种被世界孤立的恐惧感再一次回归，只剩下黑与白的视野里，秦念和向方的呼救声还在继续，林熙却像是充耳不闻了。

他就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抬起头，颈椎骨都在“咔咔”作响。

他的视线从正在搏斗的三条人影上缓缓抬起，掠过血迹斑驳的宿舍楼外墙，掠过已经长得异常高大的树冠，最后定格在了头顶湛蓝的天空上。

自从大灾变以后，人类社会在瞬间濒临崩溃，许多会导致环境污染的活动也都已经趋于停顿，因此这半个月来，总体的空气质量却是在向着清新美好的方向发展，就连天空也变得回了只有林熙小时候才看过的纯粹蓝色。

可是现在，虽然空气依旧清新，天空依旧湛蓝，阳光依旧灿烂，但是当那一声诡异的惊雷隆隆响过之后，林熙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瞬间黑暗了下来！

那种恐慌降临的氛围，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你正站在某一高处，俯瞰眺望着一座城市的夜景，忽然这座城市全面断电，灯火在你眼前一片片熄灭，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无路可逃，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浓稠的黑暗像是瘟疫蔓延那样，从四面八方向你的脚下包拢过来。

就是那样的沉闷压抑。

从林熙的角度仰望上去，这天空原本是一碧如洗的湛蓝，晴空万里，可惜当那一声莫名的雷霆滚过之后，气氛却陡地一下压抑了下来，阳光瞬间失去了灿烂，清朗澄澈的天穹正中，更是忽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就仿佛是在一张瓦蓝的画布上用烟头烫了一下似的。

接着那黑点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向着四面八方迅速扩散、变大，霎时间化作了漫天翻滚不休的乌云，无数龙蛇般的雷霆电光在漆黑厚重的云层中闪烁不定。

从林熙抬起头，到黑色的云点疯狂扩散，仅仅只是短暂的几个呼吸里，黑色的云幕就把大半面天穹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并且还在继续扩大，狂风大作，卷起无数杂物，整个就是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啊，啊，啊――”

林熙嘴里不断发出含义不明的怪叫，脸上的肌肉早就因为恐惧而扭曲在了一起。

他就是死也不会忘记，半个月以前的那一天，也是出现了一样的雷声和乌云，然后他熟悉的世界就彻底变成了地狱！活人变成了丧尸，花草变成了毒物，就连以往习惯于在人类面前撒娇承欢的猫狗兔子，也从温顺的宠物变成了杀人吃人的凶兽！

全世界都他妈疯了！

后来的时间里，这样的乌云还出现了很多次，每一次出现的时间都没有什么规律，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就是一旦这种乌云出现，那么无论是丧尸还是变异动物，全都会像疯了一样，拼命攻击身边的活物，而且它们的战斗力也会打了鸡血一样，大大增加，就是因为这种乌云，林熙这栋宿舍楼里幸存下来的同学，这半个月里又死掉了至少五分之四，剩下的也全都像缩在壳里的蜗牛一样，半步都不敢踏出门来，只能等着在绝望中饿死！

正因为如此，林熙在心里给这种乌云起了一个名字，叫作“死亡阴云”。

“老天爷我日你大爷啊！”

不过这些统统不是重点，看到那片遮天蔽日的乌云，林熙在心里疯狂地破口大骂，“不是今早上才出现过的吗？怎么又来了？！我他妈要是知道你还要来一波，鬼才会选这个时候跑出来找吃的啊！”

林熙把手中的板砖往地上一扔，大叫一声，回头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向方和秦念的惨叫和呼救声，但是他却完全没办法去顾及了，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他怕看到自己同学绝望憎恨的眼神，可是他也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如果只是一只普通丧尸，他还愿意上去一搏，说不定还能把向方和秦念救出来，但是死亡阴云出现，就意味着那只丧尸会在短时间里变得凶猛无比，这时候就算他冲上去，也不过就是多死一个少死一个的差别！

耳畔呼啸的风声骤然变大，林熙开始疯狂地奔逃。

这一刻，他仿佛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只顾着不停地跑、跑、跑。

两侧的景物在飞快地后退，他却完全不敢停下来看一眼，生怕自己一停步，一张喷薄着血腥气的血盆大口就咬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就这么疯狂地跑着，直到脚下踢到一块翘起的地砖，接着，他便惨叫一声，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猛地一跤摔飞了出去！

砰！

身体和地面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了一起。

剧烈的疼痛，让林熙一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好几根肋骨应该都在这一摔中裂开了，否则不可能这么痛，不过只要一想起背后随时可能追上来的丧尸，他就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个时候，向方和秦念两个人的惨叫已经渐渐低不可闻，他终于还是抵不过回头看一眼的好奇心，慢慢地扭过头去。

可是，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啊！”

向方已经死了。

他双眼圆睁，无神地瞪向天空，脖子被丧尸啃掉了一大半，血肉模糊的断面上戳着半截惨白的喉管，鲜血还在从断裂的颈动脉里不断嗤嗤地喷着，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种鲜红的颜色，看在林熙眼里，就像是一片波涛汹涌的血海，严重刺激着他的神经，逼迫着他不得不惨叫出声，不然根本就无法舒缓自己心里的恐惧！

在离向方的尸体大约几米之外，秦念也被丧尸扑倒在地，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起来他曾经试图逃走，但却没能成功，那头丧尸正趴在他身上，正在大口大口地啃噬着他胸膛上的血肉。

只是此刻，这个奄奄一息的男生，却眼巴巴地瞪着林熙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渴求和怨恨。

他一只染满了鲜血的左手还无力地伸在半空中，五根指头痉挛，扭曲成一种畸形可怖的形状，像是想要把林熙拉回去陪他一起死。

“为……什……么……”

秦念的嘴巴最后蠕动了几下，突然头一歪，就此死去。

可是他临死前眼神里那种刻骨铭心的不甘和怨恨，却像烧红了的烙铁一样，深深地捅进了林熙的心脏里！

“对不起……对不起……”

林熙抱着头连连后退，眨眼间已是泪流满面。

他忽然有种预感，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秦念临死前的这个眼神，都会化作噩梦，在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对他纠缠不休。

“真的对不起……”

他歇斯底里地哭泣着，嘴里则不停喃喃地念叨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想救你们，我想救你们的，可是我救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口气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对不起”，却始终换不来死去的人一句“没关系”。

这个时候，林熙突然开始无比地痛恨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要是冲上去就好了，这样就算和秦念他们一起被咬死吃掉，也好过在这里承受良心的折磨。

不过正当他痛苦万分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瞬间就纠正了他的这个错觉。

轰！

不远处一栋寝室楼的玻璃门突然被一股大力从里面撞得粉碎，漫天纷飞的玻璃渣里，另一头丧尸疯狂地冲了出来！

看得出来，它也是受了头顶死亡阴云的影响，现在整个就处于一种狂暴状态。

破碎的玻璃把这头丧尸的脸庞划割得支离破碎，但是除了让它原本就狰狞无比的模样变得更加凄厉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用途，它狂乱地挥动着自己的四肢，像是要吞吃掉面前遇上的一切。

这头丧尸甫一出现，立即狂吼着看向了林熙的方向，一双毒蛇一样混合了贪婪、残暴和怨毒的死白色瞳仁，直接就盯死在了他的身上！

“呃！”

林熙矫情的道歉立刻就卡壳了！

望着丧尸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简直就愚蠢到了极点！

丧尸吃人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满眼都是肆意蔓延的血色。

霎时间，什么内疚、什么见死不救、什么同学情谊，在这生死一发的危急关头，全都他妈被他轻而易举地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满心里唯一的情绪，就只剩下了沸腾得快要炸开的害怕！

“妈呀！不要吃我！”

他猛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脸上的泪水和尘土混合在一起，显得滑稽而又狼狈。

大灾变之后的道路变得很是崎岖，他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狂跑着，一路上不停地摔倒又爬起，手掌和膝盖都磨得鲜血淋漓也顾不上了。

不过好在那头新出现的丧尸离林熙总算还有一段距离，在他拼了老命逃走以后，那头丧尸只是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被不远处秦念两人尸体散发出的鲜血味道吸引了过去，放弃了继续追杀，转而低声呜咽着，走到了尸体旁边，低下头开始进食。

一时间，偌大一片校园里，血腥气四处弥漫。

这一刻，所有声音似乎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除了那依旧呼啸不停的风声，就只剩下了远处林熙惊恐的喘息声，以及两头丧尸进食时，撕扯血肉所发出的“嚓嚓”声。

宛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