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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扫清寰宇,收拾山河,救百姓于水火,夺重宝于蛮夷,始有大明。
明之官制殊于各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称三法司,刑部天牢、大理寺狱、锦衣卫昭狱并称三狱,世人行之侧目,谈之而色变。
其中刑部设督捕司,名为追捕缉拿逃亡之人,实则负责江湖事务,又因刑部大门六进,江湖人称“六扇门”。
人不愿意去刑部,月却并不偏私,皎洁的月光照在朱红色的大门上,照在枝叶枯黄的老树上,照在那柄两寸宽的铁剑上。
换去官服,立领箭袖的男子负手站在门前,看着当空几近圆满的明月,思绪翩翩。
一位差役打扮的青年快步走出,走到男子身边,躬身施礼。
姚婞瞥了他一眼,并不认识,微微颔首,再没有理会。
“姚大人,卑职姜诗,自今日起,便要在大人麾下效力。故此,混个眼熟。”
不得不说此人说话简单直接,纵是姚婞都难免有想笑的冲动。
“以后用心办事便是,既然不当值,就回去休息吧。”
名叫姜诗的年轻人点头称是,脚底下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又说道:“入秋之后夜就长了,卑职在春风楼备了薄酒,大人要是没事,可否赏脸?”
一听是应酬,姚婞顿时就有些反感。
“本官累了,改日吧。”
“是是,大人……”
“还有什么事吗?”
“郧阳府来报,”
姚婞心中一动,郧阳可不是寻常的地方,五大正宗中的武当派就在郧阳!
信封火漆完好无损,料也没人敢在他之前私自拆看。
就在姚婞展信观瞧的时候,姜诗仔细观察着这位上司面部的细微变化。
姚婞看完后将信放入怀中,神色淡然。
“大人,听闻独脚大盗张宝元在郧西一带露面,信中说的可是?”姜诗试探道。
姚婞点了点头,敷衍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没有得到证实,但姜诗已经知道信中所说必然不是张宝元的事,观其形色,当为大事。
姜诗回到住处,草草用了些晚饭,便睡下了。
翻来覆去,约莫有半个时辰,终究是睡不着。于是又重新起身,在灯下提笔写道:
“速查郧阳府……”
等次日晨点卯之前,姜诗便得到了回报,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连忙向刑部赶去。
刚转到督捕司的院子旁边,便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姚主事,听说你外甥落草为寇了,怎么你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茶?”
“我外甥在武当山学艺,怎么可能落草为寇,也不知是谁闲得没事造这种谣。”
“也是哈,名门正派的弟子怎么可能去当贼?且不说师门不容,在督捕司这儿就说不过去,除非……嘿嘿。”
“任主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姚大人这位子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实话说,本官都眼红得紧啊。”
“这还真是可笑,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差事都有人稀罕。”
“确实可笑啊,当官的没钱,做贼的却有的是钱。”
“恐怕也不尽然吧,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任大人有心于黄白之物,不妨外放个知府,定能赚个锅满瓢满。”
“知府哪能比得上督捕司主事啊。”
“任永良,你的意思是本官贪污了?”
“咱都不外,大家心知肚明,何必……”
“啪”突如其来的清脆响声打断了任永良的话。
姜诗心中一惊,连忙往屋里走去。
“姚婞,你敢打我!恼羞成怒了吗?你自己贪污不说,还纵容你外甥当贼替你敛财!……哎哟。”
任永良边说边往外面跑,前一脚后一脚就和赶来的姜诗撞了个满怀。
任永良狠狠摔了个屁墩,姜诗也摇了两摇,晃了两晃。
姜诗赶紧上去搀扶,任永良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便急匆匆走了,似乎很怕姚婞会追出来。
不过姚婞并没有这个意思。
姜诗走进去行礼,说道:“大人,卑职……”
“昨日我并未注意,方才看你身手,想必也是名门之后吧,姓姜,顺风听千里,袖中藏古今,姜晓姜明达你怎么称呼?”
“恩公,那正是家父啊。”姜诗说着撩衣服跪倒往上磕响头。
姜晓江湖人称消息大王,以买卖消息情报为生,这行当本来容易得罪人,后来果然就出事了,差不多二十年前吧,他被人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好碰到刚出世的姚婞,被姚婞所救。姜晓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故此儿子师满归来他便打发到督捕司来给姚婞帮忙效力。
姚婞拉着姜诗的手说道:“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还好吗?”
“托恩公的福,家父一切都好,就是非常想念恩公,他老人家是有罪之身,怕连累恩公,不敢前来相聚,故此特派侄儿前来孝敬您。”
“好啊,今天放衙之后随我到家中,咱爷俩好好聊聊。这里人多眼杂,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被外人知晓。”
“侄儿明白,叔父,昨晚郧阳府的信报是不是和我世兄有关?”
“你听你父亲说的?”
“正是,侄儿觉得此事叔父出面并不方便,要是叔父信得过,不妨让侄儿……”
姚婞突然看了看门口,示意他噤声,片刻后果然听见有脚步声。
只听苍老的声音痰嗽一声,“不豫啊,在吗?”
一位虎头方面,大目高鼻,长髯微白的老者出现在了门口。
老者虽年过古稀,但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身着朝服,却有武林大家的气派。
姚婞见到老者,连忙快步迎上去,执弟子礼,说道:“师伯,您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闵珪,云南大理点苍派出身,人送外号九天雷公,姚婞也是点苍派的弟子,论起来确实是亲师叔。几年前闵珪任两广总督的时候,破监桂等地七座大寨,用的主要就是姚婞,老人特别喜爱这个子侄,这不,前几年他老人家升任刑部天官的时候就把姚婞留在了身边,并委以重任。
姚婞对于这位既是师叔又是上司的老人也是十分敬重,老人不只是他的长辈,更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于公于私,关怀备至。
“不豫啊,老夫听到了些消息。”
“您老也知道了啊。”
“且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你都要谨慎对待。眼下圣上龙体欠安,有不少宵小之辈居心叵测,你的位子又十分敏感,千万不可予人口实,自毁前程。”
“师伯,川儿虽然心气高,顽皮,但弟子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年轻难免做错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怪他,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做大人的多帮衬帮衬也就过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老夫出面啊?”
“弟子不敢烦劳您老,这件事弟子会妥善处理的,请老人家放心。姜诗,还不过来见过叔祖。”
姜诗跬步走到近前,行大礼,“晚辈姜诗,见过叔祖。”
闵珪打量打量姜诗,“这小娃娃是?”
“师伯,这便是消息大王姜晓的儿子,弟子打算派他去郧阳查看这件事,一来也不是外人,二来他刚到督捕司,面生,好办事。”
“哦,姜晓的孩子,老姜头我认得,姜晓这孩子虽然不走正道,但也算是后起之秀,姜家的人确实有些激灵劲。姜诗啊,这件事的紧要厉害,你是知道的吧。”
“晚辈知道。”
“那该怎么办想必你也清楚,办妥了,也算是你报了恩了,要是办不妥,姚婞没事,你们姜家便要大祸临头。”
“弟子万死不敢辜负叔祖的教诲和叔父的信任!”
“好自为之。”
一直等老人起身离开,姜诗这才站起身来,已然汗流浃背。
上司和武林前辈带来的双重压力,年轻人是很难承受的。
姚婞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你得尽快动身,要是迟了,恐怕会被其他人从中做文章。”
“是,侄儿这就动身。只是……我是说万一,万一路世兄真的在山上,侄儿怎么说世兄才会相信呢?”
姚婞略微迟疑了一下,解下腰间的玉佩,说道:“这块盘龙苍角玉佩独一无二,他应该认得。如果他真的在山上,你替我好好斥责一顿,千万别留情。”
姜诗双手接过玉佩,拿手帕小心包好,放入怀中,“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将世兄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