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宇宙法则

投影上再次出现超新星大爆炸景象。一道又一道急闪的脉冲光从核爆中心射出，瞬间照亮整个星系，强烈的电磁辐射产生巨大的激波效应，发出阵阵怪异而恐怖的声音，虽从极遥远处传来，仍让人深感恐惧。整个超新星爆炸呈现出由内向外闪出红光尘雾，绿光冲击波和蓝光炽热气体的瑰丽而壮观的景象。单看这景象，人们会对宇宙的深邃博大和壮丽奇景叹服不已，很难与毁灭联想起来。然而事实的确是，该星系正因其大质量恒星能量耗尽而自毁，在爆炸中了却一生的同时，也灭光星系内所有的有机生命和无机体。

投影上，混乱地闪烁的光晕如密密麻麻的丝线，从浑浊而湍急的气泡状星云中不断地向外漫溢，构成一团巨大而奇特的光雾，迅速笼罩整个星系，形成宇宙最耀眼的一团光。星云急剧翻涌。星系内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星球在其间飞快地旋转、碰撞、气化、燃烧、炸裂，直至化作尘埃，静待亿万年后的下一次重生。突然，宓妃指着身前投影中的一个光点吃惊地问：“这是什么？光吗？”普罗米修斯等人急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一时茫然。

帕弗洛暂停播放，出现在投影一侧，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噢，你们没看见吗？那我再来遍好了。这次速度再减一半，大家盯紧虎妞刚指的那光点，看清楚。”

投影再次重放。帕弗洛这次只播放令宓妃吃惊的那几秒内容。播放速度几近于一帧一帧地播出。每一帧画面中，脉冲光都是一格一格地向外发射，不停碰撞、翻滚的星体更几乎处于停滞状态，要过好多帧后才看出它们有一点点的运动迹象。宓妃所指地方位于光流边缘下方的一处空隙，紧挨气泡状星云，被尘雾遮着，不仔细看，还真不易看出那儿有抹光。放大后发现，从爆炸中心飞出的一束光焰与那光紧紧连在一起，仿佛被它牢牢吸住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向它。看着这景象，普罗米修斯猛可里瞪大眼，吃惊地咦了声。

突然，光焰中断，那光瞬间以比脉冲光快得多的速度由下向斜上方飞出，一转眼便冲出星云，消失在浓密而巨大的光雾中，很快又奇迹般地闪现在脉冲光前面，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不仅如此，还从光里飞出数百个闪亮的光点，和那光一起向星云边缘疾飞，一闪之后，又变回耀眼的一抹光。几名专家忍不住惊呼起来，就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怪事。宓妃见他们神情古怪，也不由捏紧拳头，暗暗紧张起来。

之后的数十帧显示，脉冲光仍还在冲向混浊的星云，而那光却已呈反向抛物线运动摆脱超新星巨大的引力向外飞出，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它后面强烈地震荡，如扩散的涟漪形成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明显感觉得到的引力波扰动。而那光不仅未被这引力波拉回大爆炸中，反而借此产生加速度，更快速地飞向深空。接下来的十几帧，光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入漆黑幽深的太空，在某一点消失，就此无影无踪。整个过程体现出远小于一秒的纳秒级速度，令大家惊得说不出话来。研究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听得见怦怦心跳。

帕弗洛将投影定格，再逐渐放大，那光很快占据大半个投影屏幕。他瞧着这极大的光体默不作声，胸膛渐渐起伏，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危险的事，才深感害怕。宓妃心中想着，仔细打量虚拟地悬停在半空，显得格外突兀而又十分冷寂的光体。在幽寂深空密布的黑色对比下，借助光自身的超强亮度，她忽然间看清光中有极模糊的轮廓，显示光体依稀呈长条形，猛地想起什么来，吃惊地捂住嘴，说：“这……这不是光，是物体。光应该是无形的，不会有轮廓，对吗？”

普罗米修斯点点头，说：“是的。只是这不是发光体本身，而是它的轨迹拖影。多亏亚娜尼配备了单像素三维量子摄像机，才捕捉到它光影。量子摄像机无需光线进入成像镜头，只需利用光和电磁波的无规涨落性质，依靠反射光波能量对发光体光量子场进行探测、计算，就能超长距离地聚焦成像。准确地说，这轮廓就是量子魅影。”

“量子魅影？”宓妃瞧瞧发光体，再瞧瞧普罗米修斯，一脸疑惑。

“嗯。想想传说中一闪而逝的鬼魅，你刚看见，它就没了。量子魅影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更快，无法想象。鬼魅还能看到真身，而量子魅影根本看不到，原因在于二者的速度差异巨大。当量子摄像机抓拍时，发光体本体已到了很远的地方，拍下来的只是它瞬间残留的拖影，所以看起来才会模糊不清。”

“这速度既然快得超乎想象，那为什么摄像机还能记录下它的运动状态呢？”

“因为发光体自身有一个加速过程。更重要的，是和超新星大爆炸引发的时空扭曲有关。引力波因大爆炸而发生剧烈震荡，以光速向外扩散，受引力制约的时空就会随之出现巨大的撕裂和扭曲，造成速度的不均衡，这便为量子摄像机的追踪拍摄提供了可能。不过，我们看到的仅是其中的不连续片断，而非发光体完整的超光速运动……”

“超光速！”宓妃惊叫声，瞪大眼连问：“你是说这发光体超光速飞行？它真的超光速吗？不是说物质不能突破光速极限的相对论束缚吗？”

“这么说吧，宇宙中超光速现象其实很普遍，只是人类达不到。如宇宙膨胀就是超光速，超新星爆炸就能产生超光速粒子辐射，光子群、微波、光脉冲、电脉冲的传输速度也超光速。长期的射电天文观测中，我们通过甚长基线干涉仪技术，发现许多河外射电源也有超光速膨胀现象。最近探测到的河外类星体3D257粒子的分离速度就达到惊人的13.6c，量子纠缠速度更超光速一万倍。所以，对宇宙的大尺度行为，狭义相对论已无意义。”

卜藏忽然问：“不是说我们研发的反物质曲速引擎也能超光速吗？”

“那是媒体讹传。以人类现有的科技水平，反物质曲速引擎只能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四十，在不考虑安全的前提下，充其量能通过形成时空泡短暂地实现微域时空的扭曲效应。尽管相较于弱光速，这的确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亚光速了。但准确地说，也只是中亚光速中的最低速度.离无限接近光速的超高亚光速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肖赫塞斯大摇其头，啧啧连声地说：“好小子，你昨晚一定喝多了，所以又来打击人类自信心。反物质曲速引擎能瞬时跳跃，怎么就不超光速了？”

普罗米修斯耐心地解释，说：“速度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十，只要能量足够，又有安全保证，任何飞船都能在太空实现相当距离的瞬时跳跃，但这速度仍只是亚光速，可不是光速，更别提超光速了。实现超光速不仅要解决能量无穷大问题，人体的适应能力和超光速通讯也很重要。实验表明，当速度接近光速的百分之二十时，人体便无法适应，再快就会因细胞分解而出现人体自爆的可怕现象。飞船以超光速航行，若无与之匹配的生命保障系统和导航系统，无异于自寻死路。漫游者卫星当年失去联系，后来还是靠着奇迹，才飞出太阳系……”

宓妃越听越迷糊，忽然说：“等等，又是发光体，又是超光速，又是飞船什么的，真让人糊涂。发光体可不是粒子，是有质量的。难道……难道你们认为它是外星飞船？”

普罗米修斯让帕弗洛回放视频，指着相关部分的投影忧心忡忡地说：“发光体初速超过脉冲光，应不低于3c，加速后更高，才能在超新星大爆炸中自由航行。让我震惊的不只是它的超光速和如此近距离地吸收大爆炸能量，还有奇大无比。和周围那些正自毁的行星比较，我估算它至少有三千公里长，实际上还会大出许多。想想我们的奥神山吧，它可是太阳系最大的活火山，峰顶穿破云层深入大气层，高达两万七千米，长五百五十公里，却只是它的六分之一。这意味什么？意味着它很可能是外星文明的超大型深空母舰。这么大的体量实现超光速，说明它不仅解决了超大能量问题，而且克服了光障，是完全依靠常规加速来实现的超光速。我们的太空母舰根本没法比。”

帕弗洛看着普罗米修斯，不无忧虑地说：“普罗，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先看的原因。我计算了一整晚，发现假设运行轨迹不变，它将直飞太阳系……”

肖赫塞斯惊叫起来：“天啦！真的吗？它……它到了吗？噢，不，我问它几时到。”

帕弗洛耸耸肩，说：“噢，怎么说呢？太阳系到银心的直线距离约三万光年，假设我们飞船能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的超高亚光速飞行，大概二三十年后到。但这只是飞船时间，实际上，呆在火星上的人类已过了三万年。半人马座比邻星a星距我们四点二光年，飞船以1c前往，两年后到，但如按两百年前探索者号每小时五万两千公里的速度航行，则要过八万年才能抵达。这就是相对论效应，速度越快，质量越大，时间越慢，所消耗的能量也越多。反之，时间愈长。超光速以倍率计算，1c就是光速的一倍。发光体以超光速飞行，随时能到太阳系，今天到也说不定，不过至今未来，也可能去了别处。”

卜藏和肖赫塞斯是生物学和医学权威，但对太空物理学、宇宙学等专业知识了解不多，加之又多喝了些酒，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连称太可怕了。按照二老鞭辟入里又深入人心的分析，浩劫转眼降临，毁灭就在眼前。意志薄弱者如听到他们这番滔滔不绝的末世危言，不崩溃才怪。普罗米修斯赶紧转移话题，问帕弗洛：“你们通知联盟总部了吗？“

帕弗洛说：“视频今天凌晨发给了联盟总部，相信金星、龙星、泰坦星也都收到了。好消息是羲大大同意启动昊天镜作定向观察，太空联合作战指挥部也提升了警戒级别，还主动提出和我们召开一次特别会议，地点就选在我们太空科技会员会的学术报告厅，要求所有委员参加。四大行星的联盟代表和一些政府官员届时也会来。时间定在下个月的十八日。今天是七月五十日，也就是二十五天后，相信这时间够大家来太空堡垒了。普罗，深空探测小组报告说又有新发现，希望你尽快上来。另外，会议筹备也需要你早点来。”

普罗米修斯表示一小时后就会出发。视频通讯结束。宓妃和普鲁米修斯提起装有新制太空服和DNA药剂的提箱，匆匆离开。卜藏忧虑地走到窗边向天空眺望，突然发现天边出现好大一块厚密的云层，几乎遮住了小半个天空，云层呈极规则圆形，上下翻涌，底部中心位置喷吐出奇异光芒。这景象他太熟悉了，科幻大片就是这么揭示人类可悲命运的——巨大的飞碟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市上空，然后灾难降临，凶狠、残暴的外星怪物大口大口地吞噬人类，喝人类血，吃人类肉，啃人类骨头……他甚至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体内几百亿个大肠杆菌等病原微生物体正贪婪地撕咬每一个细胞，生命的气息被一丝一丝地抽离，忍不住指着天空惊恐大叫：“来了，它来了！就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