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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徐君器跪在那里一动未动,不管谁来找他安慰他,他都没有动弹,也没有哭,就连自己父母过世时他也不曾这样。很多人不理解,私下指指点点,这其中也包括徐君宇。
徐君宇在这三天也几乎跪在棺木前,只是还要照顾徐君蓉,还要招呼族人,所以总是忙碌的奔波,他也想过叫徐君器帮忙,可是不论他怎么喊,徐君器都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若不是徐君器呼吸正常,他真的要以为出了什么事。
徐君宇不懂,为什么徐君器会表现的这样忧伤这样失常,或许那就是一种表象,一种做给大家看的表象,有此想法的大有人在,所以指指点点并不稀少。
徐君器不在乎,因为此刻他根本听不到众人的话,他一动不动不仅仅是悲伤,而是在回忆,父母过世时,他哭了一整夜,又跑去莲湖边坐了一整天,直到他的大伯—族长徐自强来找他,告诉他:不要怕。
那一刻,他很庆幸自己还有大伯,还有依靠,还有家,可如今,大伯也去了,家族又面临这样的风波,一切该何去何从。从儿时到学堂,从莲湖畔到宗祠堂,每一刻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脸他都一一过目,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尤其是大伯那张慈祥的脸颊,总是有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包容了一切。
为了徐家,大伯奉献了一生,从接手徐家开始,大伯就没有停止过忙碌,也没有轻松过一天,即便这样,大伯的脸上依然是笑容满面,对待每个人依然那么尽心尽力,就连面对生命的威胁,大伯也毫不退缩,徐家,是大伯心中的支柱,也是他精神的寄托,为了徐家,他不惜一切,甚至甘冒欺君风险,杀头之罪!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徐君器想不明白,所以他一直跪在这里,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想明白大伯想告诉他什么!
犹记得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父亲曾告诉他:徐家便是大伯的命,是谁也夺不走毁不掉的。
他不懂,他一直不懂,这些年他有思考过,也有疑惑过,甚至也曾探索过,但是一无所获,如今,人已去,万事成空,可徐家还在,族人还在,大伯,您在哪……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徐君器很想走到棺木前大喊:大伯,徐家还在,您,怎么能走了呢?可是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不敢,他害怕看到棺木中躺着的那张慈祥的面容。
胸口的翡翠温热的印在胸口,徐君器微微一愣,僵硬的手机械般的微微抬起,手掌轻轻的捂在放在左胸口翡翠的位置,他之所以放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徐自强喜欢在衣服内衬上缝制很多口袋,左胸口就是其中一个,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再牢狱中的那天晚上,徐君器明白了,原来那里放着这块代表徐家族长之位的翡翠。
回来后,徐君器学着徐自强的样子,自己笨手笨脚的也在左胸口的内衬缝了一个口袋,然后将翡翠放在了里面,一直以来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既然族长大伯这么做了,那么自己便依葫芦画瓢。
如今,他突然明白了,这个位置连接着心脏,翡翠的温度直接传到了身体,虽然温热却又冰凉,那种感觉像是撞击着人的心一般,让人割不舍,那个割不舍的东西,就是——徐家!
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徐君器显得有些激动,原本僵硬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原来族长大伯是想让自己将徐家放在翡翠的位置,让它与自己同生,而大伯这一生都是这么做的,这就是一个族长的指责,一个家族的精神支柱!
没有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徐家在那,在翡翠的那个位置,所以一切都值得!这恐怕就是大伯想要告诉自己的,所谓守护徐家,便是要自己如族长大伯一般,将徐家放到那个位置便好,而一旦放了,就再也无法割舍,无法拿走。
轻出了口气,徐君器动了动胳膊,揉了揉腿,有些僵硬的动了动,这才艰难的站了起来,麻木的捶打这双腿,直到恢复正常,这才抬头看着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徐君宇,微微扬了扬嘴角道:“大哥,怎么了?”
徐君宇冷笑:“怎么了?等我把所有事情料理完,你终于肯起来了,也终于肯说话了。”
“大哥辛苦了。”徐君器有些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四周看了看道:“可有吃的?我饿了。”
徐君宇这一刻真的有冲过去狠踹一脚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毕竟周边还有宗族的人在。只不过这些人也是和徐君宇一般心态,对于徐君器的行为,直接定性为装呆装傻装无辜。
见得不到回复,徐君器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身朝着厨房方向去了,宗祠的厨房只有一个人使用,那就是徐明,一般人是不会打扰的,当然现在的徐君器应该是二般人。
冲进厨房,看着摆在案头上的一碗清汤面,徐君器想都没想,端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你做什么!”一声暴怒从其身后传来。
徐君器着实吓了一跳,难道是自己跪傻了,竟然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了,看来是自己饿晕了,想着忙嘴也不停的转过身,看着一脸愤怒的徐明道:“明叔,我实在饿了……吃口面。”
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礼貌,可是徐君器每当这里是外面,只当自家人,随便吃两口面也算不上什么事吧,再说徐明他也是熟悉的,虽然不怎么沟通交流,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是族长大伯非常信赖的,所以他更不会见外了。
“怎么是你?”原本有些恼火的徐明愣了一愣,皱着眉头有些不乐意的瞟了一眼徐君器,而后继续低下头佝偻着身体缓缓走了进来,道:“这是给族长准备的面。”
徐君器在这一刻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就在刚刚那瞬间,他似乎觉得这个徐明根本不是一个驼背,可是当他再次走路时,又感觉好像他就是一个驼背,难道是自己的错觉?眼花?
“什……什么?”因为没有听清话,徐君器不由的抬头仔细的看着徐明问道。
“我说,这是给族长准备的面,这样族长在下面也不至于饿着。”徐明不急不缓的徐徐道来。
“我!”徐君器慌忙放下碗筷,有些无措起来,难怪徐明之前会那么恼火,原来自己真的是干了件荒唐的事,把拿去给族长大伯上供的面给吃了!
“已经这样,你还不如吃完。”徐明瞟了一眼乱兮兮的碗,不以为意的开口。
徐君器觉得自己又幻听了,什么时候自己和这个明叔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似乎看出徐君器的疑惑,徐明继续淡淡的说道:“我想族长应该交给了你什么东西……”见徐君器要开口,徐明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用告诉我是或者不是,我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既然族长交给你了,那你就是他的继承人,曾经我全力辅佐族长,以后也会这样对你。可惜……”
说道这里,徐明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君器,摇头叹息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徐家在你手里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若是你做不到老族长那般,便不足以让我真心相待。”
徐君器收敛了面部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徐自强在牢中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守护宗祠的徐明,你要好好待他,他日他必能帮你。
一直以来,他没有在意这句话,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徐家他并不了解,或许还有很多秘密是自己从未解封的,而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一点一点解封了!
“吃完面就走吧,留在我这里并不妥。”徐明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十分明显。
徐君器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明,面也顾不上,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他之所以离开,不为别的,就为了徐明的那句话: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原来自己还太弱了,徐君器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过他嘲讽的是自己,正如徐明所说,他也觉得自己……太弱了!
按照和县令的约定,第四天一早,徐家的老老少少,一共一辆马车,十辆手推板车,一百三十三人,缓缓走出徐家庄,徐君宇、徐君器各自骑着一匹骏马走在前头,英子和麻子等一批年轻人甩着胳膊跟在后面,应徐明特意要求,他一个人缓缓的走在最后,虽然是个驼背,可是他稳健的步伐一点都不慢,不急不躁的紧紧跟着最后的一辆板车后面。
身后,那个古老的村落变得安详而宁静,高耸的祠堂依然挺拔,似乎在注视着远去的族人,默默的昭示着: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徐君器一拉马缰,偏离了队伍站到了一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自己从小便没有离开过的故土,他会记下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寸,他知道,他一定会带着族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