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异变

杨小富口中的死瘸子，杨子野自然是认识的。

大杨村几百口人，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纯朴，总有那么几个惹人嫌的，而杨开泰就是其中之一。

杨开泰四十来岁了，这个岁数在古代，是可以当爷爷的人了，但是他却还打着光棍，原因很简单，他好吃懒做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周边几个村子了，都没人愿意嫁给他，连守寡的都不愿意。

他家里据说有四亩薄田，按说养活他是没问题的，但他宁愿放了长草，都不愿意去打理一下，没吃的了，就厚着脸皮东家蹭点面西家蹭糠，要么就偷偷摸摸去别家地里拔点萝卜啥的，时间长了这小偷小摸的毛病自然也就改不了了，整个大杨村没有哪家没被他顺过东西。

杨开泰瘸掉的左腿，也是有说法的，原因是他偷看跑去小杨村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被发现后小杨村一群汉子抄着锄头追他，这家伙慌不择路地逃跑，结果摔倒后磕在石头上面，断了。

这件事简直是整个大杨村的耻辱，村子里的大人们，一提起杨开泰就恨得牙痒痒，他们的咒骂被小孩子听去，自然也不可能对杨开泰有好感，所以提起他的时候，都不会叫名字，而是称他死瘸子。

这么一号不受待见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巴不得他倒霉，所以杨小富说起来的时候，也是幸灾乐祸的，他对杨子野解释道：“俺爹昨天说的，他说临近天黑的时候，看到死瘸子还在河边晃悠，没有归家，然后昨天夜里，好多人人听到死瘸子疯了一样的哭喊惨叫，俺爹和俺娘都被惊醒，但是没人敢去看死瘸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俺爹他们下田的时候问了几家人后才知道，昨儿夜里死瘸子还跑去好些家拼命拍人家的门，一边拍还一边喊救命来着。”

“天那么黑，哪个敢开门给他啊！”旁边其他鼻涕娃们听到这里，发表意见道。

“就是就是，俺娘说过，天黑了以后就会有妖魔鬼怪出来找吃的了，他们最喜欢吃小孩子了，因为小孩子肉嫩。”

“所以我晚上都不敢起来窝尿，都是窝在被子里。“

“你那是尿炕，你娘肯定天天抽你屁股蛋子。”

“野锅，俺害怕！”

”好了好了！”杨子野头疼地打断小伙伴们的讨论，把话题重新拉回来，顺手揉揉二丫的头，安慰她一下，然后才问杨小富道：“后来呢？”

“听俺爹说，被他拍门的那几家人不放心，去死瘸子家里找他，想问问咋回事。”杨小富道：“但是没有找到他，死瘸子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最后大伙找了半天，在李寡妇家的猪圈里才找到他的。”

杨小富眉飞色舞地比划道：“那样子老惨了，他躲在猪圈里面，跟猪抢食吃不说，身上到处都是猪粪，臭得要死，还把人家李寡妇吓了一跳，拿起棒子追着他打。”

杨子野和其他小伙伴都听得眼睛瞪大，这事儿听着还真是攒劲啊。

“俺爹听说死瘸子被救回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嘴里面说不清一句囫囵话。”杨小富接着道：“俺爹说，这就是中邪了，死瘸子昨天天黑的时候不归家，肯定是在河边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鼻涕娃听到这里，这才觉得凉飕飕的，一阵害怕，问杨子野道：“野哥，咱们在河边捞鱼，不会有事吧？”

“安心！”杨子野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道：“咱们是白天捞鱼，老和尚说了，白天阳气重，脏东西不敢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说，鼻涕娃们这才开心了一些，心大地又拿上鱼笼，跟着杨子野来到河边，而杨子野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这才指出几个河面下血条多的地点，让鼻涕娃们把笼子放下去。

约好明天中午继续来收笼子吃鱼后，一群娃娃们这才散去，而杨子野也加快脚步往家赶回去。

虽然杨子野不怎么相信中邪，脏东西之类的，但他也有好奇心，觉得杨开泰昨晚肯定是碰到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了才会这样的，而既然今天中午众人将杨开泰找回来了，那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找老和尚了。

自己的师父老和尚是这附近唯一的僧人，村里人肯定是要找老和尚来驱邪什么的，自己可以趁机跟着去看看。

乡村里的生活很平静，但是对于杨子野来说，平静得太久了自然会感到无聊。

果不其然，等他赶回寺庙的时候，老和尚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正准备出发，所谓的行装，就是一个木鱼两个钹，这是老和尚唯二的两个法器了。

“师父，你这是要去杨开泰家吗？”杨子野问道。

老和尚慈眉善目的模样，下巴上留着浓密的胡须，长到胸口了，锃亮的光头上点着戒疤，看起来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听到杨子野的话后，他呵呵一笑，道：“野野你也听说了啊，你那些小伙伴告诉你的吧？”

“嗯！”杨子野点头道：“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那就走！”老和尚豪气地一挥手道：“正好，这事儿是村正找上门来的，弄完后免不了要招待老朽一顿，你跟着去，就算他再吝啬，也好歹要端碗肉出来，到时候你使劲吃！”

“嘿嘿！”杨子野也乐了，老和尚自己是吃素的，但是却没有让杨子野跟着他一起吃素，他知道杨子野是正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总是变着法子给杨子野补充营养。

上前接过木鱼和钹，一老一小搀扶着，下了山朝着村口而去。

来到杨开泰家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了，看样子杨开泰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村里了，出现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明虚法师来了！”看到老和尚后，村人们赶紧打招呼，然后让开了一条道路。

明虚是老和尚的法号，听起来还挺大气的，而老和尚也很是受村人们尊敬，杨子野跟着他畅通无阻地进了杨开泰家里。

杨开泰的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实在太贴切了，院子里种了棵树，但是光秃秃的，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了，房顶的茅草到处都是漏洞，也不知道修补一下，真不知道他下雨天是怎么过来的，他家里连条凳子都没有，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村正，就这么一直站在屋外，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看到老和尚进来后，村正迎了上来，道：“法师来了，你赶紧给这死……给杨开泰看看？”

“好！”都是熟人了，老和尚也不废话，推开了杨开泰家那摇摇晃晃的门，结果刚一打开，一股骚臭味就迎面袭来，熏得杨子野赶紧屏住呼吸。

杨开泰躺在他家那唯一一张破床上面，他身上的猪粪都没人愿意帮他清理，这臭味就是这么来的，他双目发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房顶，嘴角和鼻子里都流出涎水，含糊不清的话语从他的嗓子里不停地冒出来，没人能明白他到底在说啥，手脚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而在看到杨开泰的第一时间，杨子野突然眼神一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老和尚倒是径直走上前去，走到床边皱着眉头看杨开泰的情况，伸手翻翻他的眼皮，看看他的瞳孔，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完了又解开他的衣衫，想看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之类的。

老和尚曾经和杨子野在闲聊的时候说过，他是懂得一点医术的，所以遇到这些所谓“中邪”“癔症”之类的时候，基本都是先看看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或伤，因为大多数时候，很多人中邪和癔症都是生病和受伤导致的。

杨子野也问过老和尚，这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结果老和尚摇摇头，说或许有，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

很多时候，老和尚的治疗方法都能够起到作用，只有病症实在超出他能力范围了，他才会念念经做场法事，给病人家属一点心理安慰，至于病人能不能扛过去，能不能好，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老和尚也是按他的套路在操作，但是当他伸手打算去解杨开泰的衣衫的时候，旁边一只手却突然拉住了他。

转头一看，发现是杨子野，老和尚顿时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师父，要不让我来吧！”杨子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道：“他身上到处都是粪便，别把你手弄脏了。”

虽然一直被杨子野师父师父的叫，但实际上老和尚并没有收过杨子野为徒的，他是将杨子野当孙儿抚养的，听到这话后，老和尚很是为这孩子的孝心感到欣慰，于是笑呵呵地道：“好吧，野野你来。”

杨子野上前，十分谨慎地伸出手，去解杨开泰的衣襟，一边解一边歪着头，盯着杨开泰的脸。

他制止老和尚，然后又自己来动手是有原因的，因为刚才进门第一眼看到杨开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情况。

那就是，杨开泰头顶的血条，是已经空掉了的！

在杨子野的印象当中，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死掉的生物当中，比如被他宰杀掉的鱼，而且这些鱼在血条清空死掉后，很快的血条就会完全消失。

而眼下杨开泰的血条也被清空了，杨子野十分确信是完全空掉了，不是残留丝血的情况，可他偏偏没有死掉，血条也没有消失，而且看样子还有体温的样子，这就不得不让杨子野感到疑惑了。

但这种诡异的情况，杨子野又无法和老和尚解释，所以只能接过老和尚的工作，一边防备一边观察着杨开泰的动作。

轻手轻脚地解开杨开泰的衣衫，然而刚露出杨开泰的胸膛的时候，一阵有别于粪臭的，更加恶劣的臭味，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屋子。

门口正在探着头，好奇地观察着屋里情况的村正，在看到杨开泰的身体的时候，猛然间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惊恐的神情。

不止是他，近距离的杨子野和老和尚也同样是这么一副惊悚的表情。

因为他们都看到，杨开泰的整个肚腹全都没了！不管是皮肤还是内脏，全都被某种东西给蛀空了！

现在，这个“某种东西”正在蛀食杨开泰的胸腔，只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却不见杨开泰的鲜血流出。

这幅惨状，让杨子野差点没呕出来，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上还扯着杨开泰的衣服，这一退顿时将衣衫整个地扯开来，或许是因为见了光，一声怪异的嘶鸣响起，然后一条细长的黑影弹射般地飞出来，扑向了杨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