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可以治疗烧伤。
桃知知仔仔细细地帮他疗伤,从脸颊到脖颈,到肩头。
黑暗中,两人的身体渐渐纠缠在一起,呼吸渐渐急促而凌乱。
“阿昭……?”
“慕承昭。”
“阿昭,阿昭……”
“脚这么凉?鞋呢?”
“听说你受伤了,没来得及穿,便跑过来了。”
“以后不要再这样……”
-
天快亮时,桃知知才好不容易赤着脚,偷偷跃下九重川,又按照花晚清留下的记号,去了渔船码头。
慕云极夜里又出去了。
他一定又去屠龙了。
但是,这是她离开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眼看码头就在前面,小船也已经快要准备起锚。
桃知知没穿鞋,提着裙子,踮着脚尖,一路小跑。
“等等我,等等我!”
她好不容易赶到,却不见花晚清。
“清姨,清姨?”
桃知知不敢大声,四处张望,也不见她,只好自己先跳上船,对船老大道:
“大哥,你可见了一位跟我一样漂亮的大姑娘在这儿等人?”
船老大戴着斗笠,捞起锚,划开船,也不抬头:“姑娘可以去船舱里看看。”
“哦。”
桃知知弯腰,进了破旧的小渔船。
可还没抬头,就见面前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拎着一双绣鞋,放在了她脚前。
桃知知当场吓得全身毛都快要竖起来了,两只跑脏了的脚丫,脚趾尖全都缩了起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头。
船篷里,吊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只见慕云极披着斗篷,坐在昏暗的灯影里,已经等她很久了。
他脸上的伤,已经被她完全治好了,只是神情,比之前受伤时,更加可怕。
桃知知脑子里轰地一下,手里拎着裙子,猫着腰,就这样僵在原地。
她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他怎样的狂风暴雨。
“跟你说了,不要再光着脚到处乱跑。为什么不听?”慕云极十分平静。
他将她拉到身边,弯腰,抬起她的脚,帮她将鞋一只一只穿好。
“清……清姨呢?”桃知知声音小的发颤。
“她既然不能好好照顾你,留着也没用。”慕云极冷漠道。
“不可以!求求你!”桃知知一阵恐惧,脑子里几乎闪过花晚清濒死时的恐怖画面,差点给他跪下。
“阿昭,我求你,你让我见见她,我不跑了。我真的不跑了,我求你不要杀她!”
慕云极眉间微微凝气,看着她恐慌的模样,几分心疼地笑道:“傻瓜,我有说杀了她吗?”
他温柔地替她整理被露水打湿的碎发,“留她在扶摇川,除了终日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一无是处。所以,刚才,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出结界了,由她自生自灭。”
桃知知不信,眸子激烈地晃动了一下,“阿昭,你不要骗我。”
他依然面带微笑,“夫人若是再骗我一次,我可不能保证,下一句话,是真是假。”
外面,扮成船老大的清虚招来飞鱼船。
等船的空档,慕云极慢悠悠将从花晚清那里缴获的小布包翻了一遍。
“花种,桃核,食谱,天南星……”
他笑眯眯将小布包递到桃知知面前,“既然这么不舍外面的世界,何苦还要回那个深渊去?为什么不能安心留下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桃知知一把夺过她的小布包,抱紧,“我始终不属于这里,我与所有人格格不入,我……我想回家……”
她到底是不敢揭穿他的。
她怕他真的恼羞成怒,一剑剁了她的龙头。
慕云极凝眉思索了一下,“是谁让你觉得格格不入了?我可以让他学着适应一下。”
他明知她在说什么,却故意装作不明白。
桃知知只好哀求:“慕云极,是我不适应,是我想家,我想念深渊,想念火海,想念熔岩,我在万年冰川之上,即使房子里四季如春,也不快乐,不自在。我想要回家,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拽着他的衣袖,“对不起,我反悔了,你放我走吧……”
然而,她的手,却被慕云极异常有耐心地握住了。
“第一,叫我阿昭。”
“第二,我们大婚在即,你忽然说让我放了你,我做不到。”
“第三,你答应过我,若有了我的血脉,便是与我生死一体,荣辱不分,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可以再离开。”
“小龙,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可是你每次都做出一样的选择。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你现在突然想要改?太迟了。”
桃知知的手被他握得骨头都快要碎掉了。
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她再也受不了了,崩溃道:
“可是,你杀我族人!你为什么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我一门心思当你是救世主,以为你可以保护我爹,可以肃清玄渊,可以救龙族于水深火热,可你却要将我的族类,我的血脉至亲,全部杀光——!”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了。
慕云极也红了眼,“是你要嫁给我!你怀着我的孩子!一个时辰之前,你还与我翻云覆雨,情意绵绵,现在一转眼,你说要悔婚,你要走!你骗了我,却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上了飞鱼船。
“放开我!我不要回去!你这个杀人狂!你放开我!!!”
“你若不骗我,我又为何要骗你!”
“你与龙族不共戴天!你答应过我爹爹的事,从来就没做到!”
“我不要你了!我不要再讨好你!我是猩红深渊的公主,我为什么要在你这个破冰窑子里苟且偷生!放开我!放开我——!!!”
可是,不管桃知知怎么折腾都没用。
慕云极一言不发,将她强行带回焚琴宫,大门一关,结界封闭,哪儿都别想去!
桃知知哭着发疯,化出真身,又是咬,又是挠,又是尾巴横扫,东冲西撞,把能砸的全砸了,能烧的全烧了。
可不管怎么闹,怎么骂,怎么吼,这一切招呼到慕云极身上,都无济于事。
他只是从始至终盯着她,不管外面有什么事来禀报,也全都搬来焚琴宫来处理。
他就要她一刻也不准离开他的视线。
桃知知最后折腾到精疲力竭,一个人蜷在大床最里面的角落里,团成一团,默默地哭。
床帐被撕的稀烂,就那么悲惨地挂着。
“君上,有事禀奏。”外面响起德隐的声音。
“说。”
慕云极也无需传音了,什么都不瞒桃知知,什么都让她听见。
德隐:“西部委羽洲的结界已经全部打开。”
慕云极盯着缩在床角的桃知知,“杀光”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但是,他不说,便是默认一切按照之前的吩咐去办。
德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识相地退下了。
“到底为什么——!!!”
桃知知突然崩溃地抓了枕头,朝慕云极砸去。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光我的族人!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
慕云极没躲那只枕头,任由她打他。
他来到床边,盯着她发疯。
等她吼累了,才平静道:“你接近我,是因为朱厌他要你拿到我的心。”
他弯下腰,单手撑着床,一只手狠狠捶了自己的胸膛:
“桃知知,你已经得到了!它就在这里,是你的了!要不要挖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