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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央街胡府内,胡瑞霖面前的手抄金刚经已经翻乱了页码,满眼望去都是收拾东西的下人,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吓得他脸sè苍白,见到派去打听的家丁回来后连忙起身,手指转着佛珠,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老爷,不好了!县衙已经被占了!现在乱党正在攻打巡捕房和海关大楼、藩库那边也是枪声密集,码头、电报局、电话局全都被......。”家丁说话没有没脑,一个劲说哪里打枪哪里放火,绕了半天也没到关键,气得他连忙打断道:“慌什么慌?!快说到底是哪里的兵在作乱?”
这一嗓子总算让家丁稳住了,说道:“回老爷,是混成协42标的兵,听说是奉了他们那位巴图鲁标统的令接管汉口,配合武昌yu行共和、反清复汉!”
听到是杨秋的兵,胡瑞霖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也是湖北咨议局的老议员了,当然知道这位“忠勇巴图鲁”,却没想到他居然带头造反了!这让事情有些不妙,难道他是党人故意演苦肉计安插进来的?还没想完,老管家已经提着包袱带家眷走了过来,见大家全都神sè紧张只好暂时放下此事,带家眷先去租界避避风头。可
才出门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把他和家眷堵在了门口,虽然他是立宪派,但怎么说也是满清官员,这要是......?吓得连忙说道:“老夫胡瑞霖,几位这是......。”
“回禀胡大人,现在街面上不安全,标下奉命前来保护您前往大营休息。”军官敬礼后,立刻招呼士兵将一行人保护了起来,眼见没法离开,胡瑞霖吓得要死,求饶道:“这位军爷,老夫只是咨议局议员,不是满人啊!”
“大人不必害怕,保护您和众位议员是我们的责任,标统大人吩咐必须将您保护到大营休息,他一会还有要事和您商量呢。”这话让胡瑞霖眉心一跳,可连问几句士兵都是这句,知道走不掉也只能跟着士兵走一步看一步了。
旁边小楼窗户后面,苗洛傻傻听着外面密集的枪声,秀目中已经满是惊愕和迷惘,她怎么也没想到,杨秋说的大事竟然是发动革命起义!士兵们一队队从街头巷尾穿过,让空气里多了丝紧张和不安,但她却是心cháo澎湃,宋先生和党人们苦苦追寻的梦想和时代,是不是就此拉来了序幕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芮瑶也在用眼悄悄斜视这位涉世不深的师妹,暗暗惊讶:“妹妹,你确定现在造反的杨秋,就是救你的那个满鞑子的走狗?”
“师姐,我都说了几次了,他不是走狗!”
已经听苗洛说了遍来龙去脉的常四皱眉道:“看来世人都误会他了,入川开始他都是自保,那种情况即使摆在你我身上恐怕都会还手反击,至于后来被册封巴图鲁,当标统只是身不由己,他要是真想给满鞑子当奴才,那ri在成都就可以杀了宋先生和苗姑娘他们,这番功勋恐怕就不只是巴图鲁那么简单了,朝堂之上也必有位子。何况他现在身为标统,手握重兵大权,汉阳距离汉口就一条江,真要是想找那些民党人报仇,帮主您觉得会抓不出几个人来?即便是当街杀了,三镇上谁敢说个不字?”
见到苗洛也在旁边为杨秋辩护,芮瑶心底顿时咯噔一下,难道师妹喜欢上他了?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的,虽说有一身好功夫,但毕竟在国外多年,小女孩心xing还没散去,几句花言巧语说不定就会被骗了,连忙追问道:“妹妹,你......养病这段ri子,那个杨秋......没把你怎么样吧?”
“啊!”
苗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知为何脑海里陡然出现了那晚杨秋撕错裤管的一幕,双颊顿时扬起了一片红晕,连眼睛都变得雾蒙蒙的,连忙心虚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一直都在说我,师姐你有没有我哥的消息?我发了电报后怎么也没有一点动静。”
芮瑶闻言咯咯笑了起来,一双丰ru随着笑声剧烈颤抖,片刻后才停下,眼波一转笑道:“妹妹怕是受伤糊涂了吧,发个电报也不清不楚,只有一句孔雀东南飞,让我们怎么找。”
“只有一句?”苗洛一听就傻了,他明明让杨秋发了两句暗语,说自己就在武昌,靠近江边东南面的地方,怎么到了外面就成了一句呢?难道......该死的,又被那个家伙给骗了!明白过来的苗洛顿时娇声骂道:“都是那个该死的杨秋,定然是他改了我的电报!”
见苗洛怒骂时还带着一丝笑意,芮瑶的心更往下沉了,说道:“师妹你刚从美国回来没多久,还是要小心些,乱世之中切不可随意相信别人,说不定这个杨秋和我下面那些人一样,只是假借革命之名,想浑水摸鱼捞一票。”
“我们杀鞑子,推翻满清是为了光复汉室,怎么能到处抢劫杀人呢?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苗洛自动忽视了前半句,听说有帮众居然要借革命趁火打劫,蹭的站了起来。边上常四心里暗叹一声,又是个不懂深浅,不知世道人心的傻女孩。
“他们去了哪里?”
“刚才有跟着的兄弟回来报告说去了董家巷那边。”
“董家巷?晋商总会!”苗洛猛然捂住嘴巴惊呼一声,想起那天杨秋让她保护好董掌柜他们的话,连忙向外冲去。芮瑶和常四都不知怎么回事,但见她腿还有些不利索,也招呼几个心腹跟着冲了出去。
此刻的汉口晋商总会内早已乱作一团,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从招商局那边传来,炒豆子般的枪声听得人心惊胆颤,申树楷扭头看了眼江边,汉口不是武昌,杨秋的两个营在这边已经属于无敌!何况武昌那边也已经是炮声隆隆,汉口龟山上也有火点闪现,这是不是说自己真走错了呢?!
此刻他已经懊悔无比,他真没想吞这笔钱,只是因为武昌陡然传出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事情,才动了压一压的念头,现在想来要能及时把子弹和机枪送过去,恐怕也不会这个样子。看到这位名噪大江南北的合盛元经理直发呆,早已焦急等待的一大群票号和其它店铺掌柜纷纷过来把他围住了心急下纷纷围了过来:“申经理,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快给出出注意吧。”
他也知道今夜事关重大,稍有处理不好汉口晋商就完蛋了,只得强压心底的懊恼和担忧询问道:“诸位莫急,先告诉我,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一位手上戴着三颗祖母绿宝石的票号掌柜连忙说道:“申经理,你是不知道,现在武昌那边已经乱套了,听说叛兵已经围攻总督府,还架起了大炮!汉阳那边还不知道,但我们汉口这边......。”另一个票号掌柜接过话舌:“除了兵匪,水道上的地痞和流氓也全纠集起来,听说正在挨家挨户的刮钱,谁要是不给就直接开枪,听说已经死了上百号人了。”
“可曾派人联系过巡捕房、巡城营和驻军?”
“联系了!可去了的人回来说,巡城营被大军给团团围住,巡捕房更是早被扫了,一百来号人全给带回军营看管,海关,府衙、藩库全被占了!至于您说的驻军。”说话的掌柜惨笑一声:“倒是客气给回复了,但人家说现在正在打仗,没空管理治安,让我们坚守到明早。”
“您看我们这里就十几条枪,还都是短枪,怎么坚持到明早啊!董家巷是我们晋商票号云集之地,现银少说就有个百来万,加上通兑的银票什么起码翻个倍,这要是出点差错,大家ri后还怎么活啊!”
“那你们快把大家集合起来,把银子都运到租界去啊?”
“您可真会开玩笑,枪还没响当兵的就把去租界的路全给堵死了,现在出城的路也被堵上,连码头都封锁了,电话局里满是当兵的!那个岳管带还派人来通报说,现在汉口只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对啊,现在汉口就是个闷葫芦,在这么下去我等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听到这里,申树楷也是暗暗皱眉,拿眼睛瞟了下旁边的董掌柜,后者连忙凑过来附耳说道:“经理,这事我觉得我们最好别掺合了,这汉口的兵现在都是杨大人的,巡城营围而不打,怎么可能抽不出几个兵来,这里面怕是......。”
申树楷其实已经猜到了一点,经过董掌柜的提醒心里就更明白了,他和杨秋之间原本就还有疙瘩没解开,现在人家事先提醒,使得合盛元账面上仅有几万两在周转,即使损失了问题也不大,这已然是大恩了,要是自己再坏了人家的好事,岂不是真要结仇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镖师,不等询问就慌里慌张大喊道:“各位掌柜不好了,刚才有人说土匪已经把汉冶萍的人抓起来了,听说汉口的经理也被带走了,还把他放在家里的几十万周转款都抢了!派去的人回来说,现在军队又开始攻打招商局,连大门都给炸飞!”
什么!
申树楷头皮一下子炸开了,这杨秋到底要干吗!招商局他去打没问题,那里少说也有几十万家底,但汉冶萍是什么?那是大清朝头号红顶子商人盛宣怀一只生金蛋的母鸡,更重要是这里面还牵涉到ri本人!土匪?土匪怎么会去惹ri本人!
不等搞明白杨秋到底想干吗,外面突然飞进来四五个黑乎乎闪烁着火花的东西,申树楷到底经验老到,立刻认出了那是炸弹。
惊恐的叫喊声中,院子里就像是开了锅般,轰隆隆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十几位镖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得东倒西歪,在座的都是买卖人,哪见过打仗手段啊,顿时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大哥,都在里面了!”
董家巷外,一路过来已经裹挟起近四百地痞流氓的金癞痢安坐马车上,他知道这可是最后的机会!部队正在抢占要害之地还来不及管他,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只要东西到手往船上一装,天下之大谁还能找到他?所以指着董家巷就嘶喊起来:“弟兄们,这是最后一票了,晋商总会、汉口的票号、银库都在这里了,给我冲啊!”
早已被钱财刺激的双眼发红的流氓土匪全都发疯了般往里面冲,护院的镖师只能依托高墙大院苦苦抵挡,可是镖师人太少了,枪械又不足,眨眼间三家靠外的票号铺面就被冲破,一箱一箱的银元和各种纸币,更刺激了土匪。
数声剧烈的爆炸后,汉口晋商总会各家票号联手建立起来的周转库终于被炸开,这种事金癞痢当然要身先士卒,一边派人挡住那些躲在巷子深处还准备顽抗夺回金库的镖师,自己则带头冲进了金库,几百箱的银元和银锭让他激动地干咽了好几口。
躲在里面的各家掌柜见到金库被炸开,金癞痢正带着人搬运各家票号的储备银,全都急疯了,也顾不上许多了,下令打死一个土匪赏金三千,抢回银子还有重赏的诺言。
镖师们都是为了钱卖命的,一听说有这么丰厚的报酬,也都咬着牙往前冲。虽然合盛元在总会周转库的现银都已各种名义已经提前带走,可毕竟同气连枝,所以申树楷也顾不上多想,让一直贴身保护,还拿着杨秋送来的自来得手枪的两个镖师去帮忙。
见到这些家伙还敢还手,金癞痢抓起一个炸弹就冲了上去。这种土制炸弹是和孙武学的,那天党人送炸药的船抵达后,正好需要长江帮帮忙转运,所以他就偷偷截留了一些,做了十几个待用。可刚刚才将炸药扔出去,还不等落地就看到旁边院墙上突然跳下一道黑影,黑影不仅身手矫健,更是胆大无比,竟对准炸药就一脚踢去。
轰.....炸药被踢到了他身后不远,金癞痢吓了一跳,起身后发现黑影居然不停不息,直接拔出两支手枪就冲进了土匪中,没想到背后会遭袭的土匪直接被打死了好几个。
“草泥马!”
金癞痢本来就是个悍匪,见状拔出两把手枪就冲了上去,还没等举起枪,耳旁就听到两声惊呼。
“金明生,你敢!”
“是你!”苗洛立刻就认出金癞痢就是那晚向他开枪的人时,后者也没想到她居然和芮瑶相识,而且还一起来干涉自己。心里顿时叫糟,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举枪就朝两人打去。
苗洛是回来救援申树楷等人的,和上次毫无准备不同,见到金癞痢举枪就立刻左脚一旋,身体轻盈飞起来的同时右腿猛然电扫而出,金癞痢没等开枪就被扫得退了好几步,等他重新举枪时,苗洛却已经先开枪了。
啪啪两声,金癞痢只觉得腰下一疼,知道自己中枪了后反而凶xing全激发了出来,一边闪避一边大喊道:“弟兄们,抓住这两个投靠杨秋大汉jiān的臭婊子,抓住后随你们处理!”
看守马车的几十号土匪听到后全部冲了上来,芮瑶暗骂一声卑鄙,刚躲进石柱后面几颗子弹就从耳旁啾啾穿过,那边苗洛也被两眼发红的暴徒给堵得抬不起头,常四见状连忙带人撇下了镖师这边,可没走几步也被一阵急shè给打了回来。
“苗姑娘,你没事吧?快走,快去找杨大人的兵来!”董掌柜眼尖,见到了苗洛后也顾不上隐藏什么了,连忙大喊提醒她去找杨秋来帮忙。
苗洛虽然心高气傲,尤其是那晚上和杨秋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就一直故意疏远着,可现在人命关天,也只能一咬牙准备去找杨秋的兵来帮忙,但刚迈步四周就已经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枪声,扭头看去就见到上百位士兵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眨眼间就铺满了整个董家巷。
金癞痢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个人,手下的土匪全是乌合之众,很多人甚至还都是冷兵器,遇上巡捕仗着人多势大也能对付,甚至还能打赢,但现在动手的可都是苦练多年,又被按照后世大纲集训两个月的正规军!所以片刻后大街上就躺满了尸体,剩下的土匪吓得扭头就跑,可士兵早已把董家巷四周围的水泄不通,最后只能一个个举手投降。
“杨秋,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见到士兵们把他辛苦一晚上抢来的巨额财物全保护起来,看动作明显就是针对这笔巨财来的,金癞痢顿时明白恐怕自己是被杨秋当枪使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自己要动手的,但这笔买卖明显是砸了,加上芮瑶和苗洛的关系,他在汉口和汉阳已然混不下去,只能狠狠一跺脚闪入了黑暗中,趁乱抱起一根圆木向对岸武昌游去。
等士兵迅速控制整个董家巷后,申树楷等人终于是大松口气,苗洛和芮瑶这时也带着手下走了出来,可他们才走到董掌柜身边,就见到一位年轻军官走了过来。
“申树楷?谁是合盛元的申树楷经理?”
“鄙人申树楷......。”申树楷才刚拱手准备感谢几句,年轻军官却已经狠狠一枪托砸在了他胳膊上!暴喝道:“标统大人有令!把合盛元的人全部抓起来!”
命令一出,士兵们呼啦啦就把十几位合盛元的伙计和保镖全抓了起来,遇见反抗的更是直接枪托伺候。苗洛最知道杨秋和合盛元的关系,连忙拦在了面前,叱道:“你们怎么能乱抓人,他们又不是土匪。”
“对不起这位姑娘,我只是奉命行事!”这句话别说苗洛了,就连身后那些侥幸偷生的掌柜们也全都糊涂了,唯有董掌柜吓得脸sè一白,跌坐在了地上。
“董掌柜,我奉标统大人命令来取些东西。”
董掌柜起身看了眼申树楷和众位伙计,知道这回怕是难过关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办好剩下的差事,看看能不能争得一丝生机。其它各家掌柜本来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到自己的钱也只能闭上嘴巴,可当他们从巷子深处走出来准备取回库银清点损失时,却发现土匪们刚才拿来装银子的马车居然全不见了,店铺大门上也被贴满了封条。
封条暂时没事,可......钱呢?!掌柜们全都炸开了锅,要知道这可是几百万的周转库银啊!就在大家急着往外冲的时候,封锁路面的士兵们却把枪一横:“标统大人有令,从现在起汉口进入军事管制,天亮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家门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黑洞洞的枪口所有人都心底一寒,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汉口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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