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 贵客

“竟是给我送粮食来了，贵客，果然是贵客，早些说嘛，放开放开，我自个儿走就是了。”酒痴嘴里秃噜着，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小厮便觉得原本紧紧攥在手里的衣襟，突然像只滑不溜丢的泥鳅一般，轻轻松松地就从自己手里滑了出去。

酒痴露出这一手来，那小厮活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一般地瞪大了双眼，再转回头来，那人已是立直了身子，正低了头理了理衣襟，将显出来的皮/肉遮挡了去，这才满面是笑地弯下腰去，向那小厮深深鞠躬，大手往里一摆，要把小厮给迎进巷去。

那小厮混惯了市井，对于那些平日里看着寻常，实则是身怀异术的奇人也颇见识过几个，只没想到眼前这个整日里醉得像滩烂泥一般的酒鬼，竟也有此怪能，倒是微微怔了一怔，却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见那酒痴兀自弯下腰驼起背，不伦不类地跟自己面前打千儿行礼，脑袋却扭转过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却是神清志明，灿若星辰，哪里还找得见半分的酒意，瞧着竟是比个正常人还要精明几分的样子。

既是奇人，小厮也不敢托大，忙不迭地伸手出去扶了酒痴起来，笑着指了指里头，温声细语地提醒他道：“贵客不是我，里头那些才是贵客。”

这背街巷子本就不深，除了酒痴用来挡风的几块破木头，根本没有可藏人之处。酒痴一进了巷子，便已经发现这巷子里不止小厮一人，只里头那些人又是高头骏马、又有奇**异兽，看着就不是这西街里的人，倒像是有钱人家里娇养出来的公子小姐，他心里犯警，自不会去率先捅破。

直到此时小厮给他点了出来，他才装出一副刚发现的模样，眼睛落在巷里那几人的身上，嘴里还咦咦怪叫道：“怎地来了这许多贵客。我说今儿早上听见有喜鹊叫唤呢。原来就是应在这里的。”

众人先前听见小厮拽了人进巷子，早都收了功站起来了，这时见着跟小厮一起进来的人，却不像是个酒鬼。

来人长得身高体健。走起路来也是步履如飞。只那张脸上脏污得很。又蓄有一副大胡子，生生遮住了半张脸孔，更看不出来长相。那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嵌在这张乌漆漆的脸上，亮晶晶的倒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众人疑惑的目光在小厮和这人身上转来转去，酒痴却不管那许多，鼻子一动，已经叫他闻了满鼻子的雄黄味儿去，这一来更是叫他乐得喜不自抑，嘴里说着“稀客稀客，陋室增辉”的话，眼睛却早就叫粘在马背上驮着的那些东西上去了。

繁华落尽询问着看了小厮一眼，见那小厮只管笑着点头，又主动向众人介绍道：“诸位令使，这人便是唤作酒痴的那个了，小的大胆猜想一回，雄黄给了他必是没有错的。”

笑眯眯地替人作了引介，那小厮又转过身去，对着酒痴换了一副肃正模样，朗声喝道：“兀那醉汉，你要的雄黄这里是尽够的了，却也不能白白给你，只不知你可拿得出什么东西来作呢？”

小厮这薄薄两片嘴皮一碰，一句话冲口而出，众人想拦住他都来不及，倒叫他给惊了一跳，不禁都有些怨怪地瞥了他一眼，暗忖：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问npc要东西真的好吗？

却忘了小厮也是npc，且是衙门里的人，属于公务员来的，自然管得着这些街头巷尾的流浪人士，管他们要好处这种小事，说起来简直不要太顺嘴了。

只这大汉臂粗腿壮、孔武有力的，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姬子涵生怕惹恼了他不给他们交任务，紧忙赶在大汉翻脸之前，端起自己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来，对那大汉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这些雄黄送你就是了。”说着，手往马背上一搭，就要把白马背上驮的雄黄解下来给他。

只这些古人打的结，她实在解不开来，先前在冰魅身上已经实验了一回，最后还是使出了暴力手段才得以解决；这一次，她仍是不得其法而入。

越是解不开来便越是着急，那大汉见她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居然就毫不客气地上前几步，搭手上来要帮她解，姬子涵只见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到眼前，唬得她赶忙缩回手来，退让到一旁，由得他自己来取。

酒痴只取了白马身上的雄黄，那一大捆艾叶却是看也不看，倒又拿眼睛去看其他的马儿，繁华落尽等人便知情识趣地也退到了姬子涵身边，示意他自取就是。

见到有这么许多的雄黄，酒痴那一张大嘴直咧到了耳根后去，这时候他说话倒不含糊了，一边手脚利索地把雄黄给解下来，一边笑道：“雄黄这玩意儿于你们不值几钱，于我却是至宝，只我也不愿白拿你们的东西，没得叫人说我占小孩子的便宜。”

说着还笑眯眯地睃了小厮一眼，那小厮却毫不在意他话里带话，只把自己手上提拎着的那袋雄黄，也给扔到了酒痴的破窝里，酒痴见他有听装没懂，便也不再多说，把所有的雄黄都取干净了，这才转去挡风的木板后头，蹲下/身去，往那边上的墙根地缝里抠摸起来。

酒痴蹲下的位置正好被木头挡了个严实，众人只看见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短褐就在那灰地上扫摆晃荡，却看不见他躲在木板后头搞什么机关，见他蹲在那儿半天不起身，一个个的禁不住好奇心起，俱都往他那边伸长了脖子。

正要探头去看，却不料恰在此时，酒痴似已摸得了东西，虎地一下便立了起来，倒把众人惊得缩头回身不迭。

偷看始终是不光彩的行为，何况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酒痴一回过头来，便见这人满脸的惊惶失措，双眼睛各看各的，就是不敢正眼看他，瞧那模样，活像是作贼被人抓住了一般，说不出的窘迫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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