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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书童领着许七安和许新年进入雅室。
“学生见过老师。”
李慕白和张慎对视一眼,对许七安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
张慎点点头,很有师长的风范,威严的说道。
“宁宴,你来学院,是因为有佳句要给为师鉴赏?”
李慕白脸上也是露出笑意,带着几分期待之色,试探性的问道。
许七安摇了摇头,他此次来是求助的,许七安不愧是穿越者,即使不主动惹祸,也有麻烦找上门,明明周立父子都被许子圣扳倒了,按理说许七安生活应该安逸了,但是就是这么巧合,他带着自己想要骨科的堂妹逛街的时候,又得罪了一位当朝大员之子。
“学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许七安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两位老师,说明自己如今正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想让将家中的女眷暂且住在云鹿书院中。
“这?”
李慕白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张慎,迟疑了一下,满是无奈说道。
“书院禁止外人留宿,这是规矩。”
读书人最讲规矩,许七安刚要求,便听堂弟许新年这个耿直男孩说道。
“长公主不也时时住在书院之中吗?”
张慎摇摇头,规矩是对普通人说的,长公主那是元景帝的长女,皇室中人,书院的规矩自然对其不起作用,
“长公主那是何等身份?”
许新年点点头,不改自己耿直的性格,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一针见血的说道。
“书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亲国戚。”
许新年这愣头青即使面对自己的老师张慎,依旧如此毒舌,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三位大儒都气笑了,不知如何反驳。
许七安差点笑出声,他对自己这个不通世事耿直堂弟的毒舌深有体会,平日里没少被他刺激的满腔怒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火。
李慕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同样苦笑的张慎,语含深意的说道。
“谨言兄,你这学生,我倒有点期待他将来踏入立命境。”
李慕白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许新年这种性格如果真的踏入了三品立命境,那就真的太恐怖了。
张慎嘴角一抽,将脑海中浮现的恐怖画面甩了出去,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了。
唯有陈泰笑吟吟的审视许七安,突然插嘴说道。
“你就是许宁宴?”
“正是学生。”
许七安身上穿着儒衫,宽大的儒衫被健壮的肌肉撑得紧绷,没有一点两袖飘飘,衣袂翻飞的读书人的风采和审美,就像是大人穿了一个孩子的衣服,十分别扭。
“听说颇有诗才,不如这样,如果伱能现场作出一首让我们三人都满意的诗,老夫就做主,让许府女眷暂住书院,并保她们周全。”
陈泰准许许家女眷留住学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最后一句,保她们周全,这才是许七安兄弟俩来此的目的。
许新年脸色微喜,扭头看向堂兄,连忙督促道。
“大哥!”
许新年既欣喜又忐忑,作诗不难,每个读书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诗词,难的是让三位大儒满意。
这很难吗?这太难了。
“写诗?你们这是逼我白嫖你们?”
许七安心里暗喜,作为文抄公,有着华夏无数风流人物在背后撑腰,他自信心十足,只是他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斟酌了半晌,才装作勉强的说道。
“率性作诗,还是固定题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换眼神,想起了刚刚谈论的事情,张慎和许家兄弟关系最亲近,率先开口道。
“劝学!”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诗,否则,我分分钟再拿出一首千古绝唱!”
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这题没有超纲,他那点文学底蕴还能应付。
劝学二字,最先让许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读的《劝学》,但既然是诗,那这篇古文就不适用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七安脑海里,紧接着浮现这句渊源流传的劝说诗。在劝学相关的领域里,论知名度,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不多。
许七安刚想决定用这首诗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云鹿书院两百年来的处境,仕途不顺,受到了朝廷的排斥,每一个科举中了进士的学子都被排挤在了朝堂的边缘地带,这首诗不太合适。
“这首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宋朝皇帝写的?里头掺杂着功名利诱的味道,而云鹿书院毕业的学子向来仕途艰难。”
“辞旧考中举人时就感慨过,不知道将来会被外放到哪个穷乡僻壤,我抄这首诗,不是戳云鹿书院的心窝子嘛,适得其反!”
许七安久久沉默,许新年见此,眉头愈发紧皱,三位大儒里,张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着,陈泰则笑眯眯的喝茶。
许七安收回思绪,只能另外换一首诗了,对着三位大儒拱手道。
“学生献丑了,辞旧,替我磨墨。”
新年辞旧,许新年的字和名倒是极为相合,他找到笔墨纸砚,摆在桌案上,亲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尖在墨汁里蘸了蘸,扭头示意堂哥接笔。
许七安对自己那一手狗爬一般的字,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不愿在三位大儒面前献丑,表面摆出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态,说道。
“辞旧,你为我代笔。”
许新年点点头,没有推辞,严阵以待,屏气凝神,在案前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庄重。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许新年闻言起笔,洋洋洒洒,写的极为工整,放下笔凝视着宣纸上字迹清俊的七言,双眼灿灿生辉,脸色略显激动。
屋内短暂寂静,许新年体会着这首诗的余韵,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边,沉默的盯着宣纸,无声的盯着。
长须蓄到胸口,一身黑袍的陈泰,目光闪烁。
“好诗啊,宁宴果然有绝世诗才。”
李慕白用力击掌,他神色异常兴奋,既有读书人看到一首好诗时的惊喜,又有学院学子看到此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张慎没有点评,看着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的欣赏和自得,好像对方真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文字朴素,却意味深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谨言兄,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在学院求学的日子吗?”
陈泰品味着这首劝学诗,只觉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长。
张慎愣了愣,回忆起了前半生求学的景象,怅然若失,无比感慨的说道。
“这首诗说的不就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时家贫,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时常半夜里饿的饥肠辘辘,强撑着挑灯苦读。”
李慕白脸上带着几分怨色,眼睛瞥了一眼张慎,幽幽道。
“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张慎闻言有些尴尬,随即恼羞成怒,在两位弟子的注视下,强行狡辩道,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那是借,我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有些不忿,那能一样吗,年少时他家境也不好,鸡卵就是他能吃到的最好的美食,却被张慎偷吃了,怒道。
“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陈泰干咳一声,打断两位好友的争吵,提醒他们两人收敛一下,还有小辈在呢,注意一下形象,然后转头望向许新年,说道。
“辞旧,春闱之后,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资格,有考虑过将来吗?”
陈泰忽然切入正题,让众人有些不适,张慎和李慕白纷纷闭嘴,下意识的为许新年谋划。
陈泰看了两个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大包大揽的说道。
“通常来说,先留京后外放,是官场升迁正途。我虽不为官,但在大奉官场有几分脸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
身为老师的张慎闻言,脸上立刻眉开眼笑,连忙对弟子说道。
“如此甚好,辞旧,还不快谢过陈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报答,老夫确实有个想法。”
陈泰笑着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老谋深算的狡黠之色,眸子看向了一旁的许七安。
听着老友的话,张慎和李慕白觉得哪里不对劲,没人说要报答你啊。
陈泰才不管两位老友的脸色变化,眼睛微微眯着,透着笑意,语重心长的对许七安说道。
“宁宴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这两老匹夫活糙的很,不如你就转投老夫门下吧。”
“滚,无耻老贼。”
李慕白和张慎闻言,立时勃然大怒,他们就知道陈泰这个老匹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安好心,居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就开始挖墙脚,而且是要吃独食,实在是太可可恶了,交友不慎!
许七安抓住机会,脸上露出了求教的神色,立刻说道。
“两位先生,宁宴确实有问题请教。”
今天来云鹿书院,许七安就是打算来白嫖的,将自己遇到的一些难题抛了出来。
“学生卡在炼精境很长一段岁月,因为身无功勋,家里贫苦,始终没有资源和机会踏入练气境。”
许七安九十度弯腰作揖,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向两位大儒求助。
“请先生帮我开天门。”
这是许七安来书院的第二个目的,他之前将一部分化学知识传授给了司天监的弟子,得到了三件法器,倒是可以用来换取开天门的银子,但那样一点都不快乐,许七安是个追求快乐的人,能省则省,就喜欢白嫖的感觉,不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卖法器,留着护身它不香吗?
张慎闻言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等修的是儒道,怎么帮你开天门?武夫气机如何体内循环,怎么走经脉,这是你们武夫才知道的事。”
体系之间的差异比许七安想象的还大,他脸上有些失望,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学生不明白,既然开天门需要炼神境以上的高手帮忙,那最开始的人是怎么开的天门?”
许七安实在是不愿意出这笔钱,毕竟这钱留着他去勾栏听曲不好吗,他这段时间没少去勾栏瓦舍听曲,欣赏这个世界的绝美艺术,花费不小,需要节省,毕竟该花花,该省省,许七安就是如此精打细算的人,不愿做那冤大头。
“难道你觉得武道之路,是某个人开创的?或者是一蹴而就的?”
李慕白端着茶杯,低头啜了一口,眼睛看向了许七安,目光中带着几分古怪,像是看傻子一样。
许七安闻言,稍稍一愣,随即就醒悟过来了,摇摇头,表示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每一个修炼体系,都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人努力实验,才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也许最开始,炼精境就已经是巅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开了天门,于是练气境便成了武道的巅峰。经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体系。”
李慕白放下了手中茶杯,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如果没有这些先辈开辟道路,不畏生死,不惧艰难,哪里有人族如今的盛世,早就成为了妖族的食物口粮,活的无比艰苦凄惨。
“机缘巧合?”
许七安捕捉到了关键词,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一知半解。
“炼神境高手帮忙开天门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这不是唯一。”
这回是陈泰接过话题,微笑的解释道。
“婴儿诞生时,含着一股先天真气,随着年岁增长,天门闭合,先天真气藏于体内,要想重新掌握这股气机,就得把闭合的天门再度打开。”
许七安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产生杂质,堵塞了天门,也堵塞了气机的运行,这些理论知识二叔许志平以前也教导过他。
“方法有许多种,除了耳熟能详的开天门之外,还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吐纳法。”
“吐纳法需要自幼修习,日日泡药浴,洗涤经脉,贯通天门,十几年下来,耗费金钱无数,这法子已经被淘汰。”
“第二种方法,是借外力打开天门,也是最初的前辈们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华凝聚,内蕴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会强行打通奇经八脉,但因为无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来如此,许七安心中升起了明悟,前方道路的迷雾已经消散,这次虽然没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他也不亏了,许七安心中暗自感激,连忙道谢。
“学生谢先生们授课,指点迷津。”
瞧瞧,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三位大儒笑着抚须,对许七安的表现都极为满意。
圣人学宫位于书院中央的位置,又叫圣人庙,里面供奉的是那位开创儒道的千古第一人,圣人学宫外,青石板铺设的大坪,足以容纳云鹿书院所有的学生。
书院院长每年春闱秋闱之际,便会在此地召集学子,慷慨激昂的动员学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坪上有一块红漆斑驳的矮墙,墙面粘着一层剥不去的纸层,这面墙是云鹿书院的公告栏,用来张贴书院先生们的文章、诗词、字画,以及学子里偶尔出现的优秀作品,再就是书院的一些告示。
两名书童来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纸,一人在告示墙上涂抹米糊,然后合力展开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贴在告示墙上,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边学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张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过于瞩目。
“什么东西贴出来了?走,过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诗,那有什么好看的。”
“紫阳居士离开学院后,咱们学院里的先生和大儒们,写的诗看与不看都没区别。”
边说着,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到矮墙下,注视着新帖的巨幅纸张。纸张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转笔和撇捺之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惭愧,惭愧啊。秋闱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挑灯夜读了。”
“这首诗乍一看朴素平常,却揭示着深刻的道理,发人深省啊。”
“哪里朴素平常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大道至简,至理名言尽在其中。”
“白首方悔读书迟,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谈、游山,放在读书上的精力越来越少,看到这首诗,我才意识到将来绝对会后悔的。”
“这首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矮墙下,抬头看着墙上的诗,当情绪沉浸其中后,对这首劝学诗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第一联所描绘的景象,让学子们汗颜。尽管读书也尽心尽力了,但谁能做到三更灯火五更鸡?可这不是虚言,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例子,学院的大儒和先生们,时常以自身例子告诫学子。而学子中个别非常刻苦的,也是这般熬夜苦读的。
此时,许子圣也进入了云鹿书院,立在矮墙前,看着这首熟悉的古诗,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一转,看向了另一边角落,三位大儒和许七安兄弟俩正站在那里,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
“许七安看样子,混的不错,文抄公的事业干的有声有色,如果进入一个可以修行诗词力量的儒道世界,说不定可以直接靠华夏诗词成为儒道圣人!”
“只是这个世界,诗词不能直接化为力量,儒道修行需要智慧学识,只是抄写一些诗词文章,并不可能让他的修为提升半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