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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确实觉得王主任说话神神叨叨,可能脑子有问题。
但科学是对真理的判断。
罔顾事实,高举科学的大旗将一切诡异现象批判为迷信,反而是另一种意义的迷信。
亲眼看到张雅脖子上,凭空出现又离奇消失的指印后,我已经明白了王主任话里的意思。
张雅没有病,而是被不干净的东西掐住了脖子。
这件事超出了我的认知。
但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反过来白天说鬼,又在满是高科技仪器的抢救室里,我倒是没那么害怕。
是不是真的闹鬼,暂且不论,经过一系列抢救工作,张雅的各项指标趋于正常,说明我们用医学手段维持了张雅的生命,即便真的有脏东西缠着她,我觉得大不了继续抢救。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有限的医疗资源不可能无限的耗费在张雅身上,光是巨额的医疗费用就不是她的家庭可以承担的。
我只是无法接受王主任漠视生命的态度。
刚见面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说,医生的责任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转头遇见个阎王爷手下的小鬼,他就大呼小叫,不行不行,救不了...
医者父母心,我想尽最大的努力保住张雅的生命。
王主任走后,我留在抢救室里,继续观察张雅的情况。
傍晚六点,医院下班。
王主任冷着脸走进抢救室,问我:“下班了,你走不走?”
我没有租房子,就住在科里的值班室,我能去哪?
“您先回吧主任,张雅的病情不稳定,我准备留下观察一晚上,免得病情复发。”
担心王主任误会我的意思,我又补了一句:“主任,您别误会,我不是和您对着干,但张雅是我入院接手的第一个病人,我不能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上医科大的入学典礼上发过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
王主任被我气笑了,打断我的话:“你行刘楠!我当了近四十年医生,收过的锦旗能把你家塞满,到头来还要听你的教育,你真行!你不怕死就在这里守着吧。”
王主任转身就走。
我追在后面解释,他只是冷笑。
直到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他才从脖子里取下一个红绳拴着的三角符包,递给我说:“你别唠叨了,这个送给你,你好好守着张雅,明天我再来听你背医学生誓言。”
王主任不由分说将我推出门外,没一会,他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抢救室里有仪器监测张雅的情况,一旦指标异常会向护士站发出警报,不需要我时刻守在她身边。
像我这种刚进医院实习的小医生,既没有处方权,也没有自己的病人,只是跟着医院分配的老医生打下手,我被王主任接待,自然是分到他手下,但作为一名小打杂,当然不可能只给一个人打杂。
全科室的人都能使唤我,小护士也不例外。
王主任走后不久,我跟值夜班的主治医师钱医生去食堂吃饭,饭后也没去抢救室,径直回了值班室休息。
晚上九点多,护士敲门:“钱医生钱医生,出急诊了。”
某和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基本没有空闲的时候。
钱医生爬下床,边穿衣服边对我说:“走吧小刘,出急诊去,带你刷刷经验。”
惦记张雅的情况,我有点不想去,为难道:“钱哥,要不我留下?科里就咱俩值夜班,总得留个医生不是?”
钱医生失笑道:“你算哪门子医生?真有突发情况你也没有处置权,不还得打电话叫我回来?别偷懒,快起床。”
“哎,这话说得,我不要面子嘛?!”
一边抱怨一边起床,跟着钱医生出门。
经过护士站,我特意叮嘱值班的护士多注意抢救室的情况,一有事立刻通知我。
需要急诊的是一名心绞患者,情况并不严重,夜里和朋友聚餐时突发心绞,朋友处置不当,背着患者下楼就医时摔了一跤,又把患者的脑袋磕破了,这才叫救护车送到医院,急诊科的医生给患者止血后,钱医生上前检查。
这名患者还没处理完,又送来一名突发性心脏病,彻底忙碌起来。
我被钱医生使唤的连轴转,药房、处置室、其他科室跑个不停。
凌晨十二点多,我正在处置室帮一位打架受伤的患者心肺复苏时,急诊的小护士走进来说:“刘大夫,你科里的病人找你。”
“顾不上,让他找钱医生。”
小护士离去。
没一会,又走进来说:“人家就是来找你的。”
“哪个病床的病人?你说我正忙,回去找他。”
小护士不耐烦道:“她没说,我也正忙着呢,我让她在护士站等你吧,你忙完了出去见她。”
前面说科里的护士都能使唤我,不是开玩笑,毕竟护士是签了合同的正式工,我只是实习,未必能留在医院,因此小护士懒得帮我传话,说完就走了。
几分钟后,昏迷的病人转醒,我也累得满头大汗,正好借病人找我的理由,跟钱医生打个招呼,出去喘口气。
护士站的长椅上,没看到眼熟的病人。
倒是那小护士见我出来,主动开口:“等不及走啦,让你去楼后的花园里找她...”
说着话,小护士看看表:“那女孩说只等到凌晨一点,还有十分钟,你快去吧!刘大夫你可以呀,第一天来我们医院就对女患者下手啦!”
女孩?
我没来由想到张雅,实习头一天,我只接触了她一位女病人。
没理会护士的嘲讽,我快步走出急诊大楼。
寒冬的夜里,呼啸的冷风像刀子似的吹过我的身体,我裹紧白衣依然感到彻骨的冰冷,同时也怀疑找我的女病人是否科里护士的恶作剧,张雅仅仅有些好转,不应该这么快醒来,即便醒了,也不可能冒着寒风在花园等我。
冷风凋敝了树叶,白天显得静谧的花园在漆黑的夜晚中,那些光秃秃的枝桠看上去张牙舞爪,有些瘆人。
远远看到一位穿着病服的身影,我快不靠近,离着三四米,打招呼道:“你好,我是刘楠。”
那人循声扭头,黑暗中,一张素净的脸蛋格外明显。
白天接收张雅时,她处于昏迷状态,脸蛋因痛苦变得扭曲,后来又上了呼吸机,其实我也没看清她究竟长什么模样。
此时看到的女孩,依稀有几分张雅的样子。
我试问道:“张雅?”
她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小声说:“刘大夫,你好。”
“真是你?这么快就醒来了?你怎么跑出来的?快跟我回去。”
惊讶于张雅的恢复,又纳闷她怎么从抢救室跑到急诊楼,我伸手去拉她。
张雅脸色大变,急忙后退:“别碰我!”
我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但你身体刚好,这么冷的天,不能在外面久呆。”
听了我的话,张雅表情一愣,随即换上一副黯然的脸色。
她低下头,有些低落的说:“刘大夫,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了。”
“你去哪?”
下午是我强力要求接收她,她的父母可还没交住院费呢,该不会...
“你不用管我去哪里,总之是很远的地方。下午在病房里,你跟那个老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很感谢你,你是个好人,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听她一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先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说是女孩报答男人的方式有两种,长得帅的就此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长得丑的就此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
这姑娘不讲究呀!
“呵呵,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你不用报答我,大半夜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行了,快回病房吧!”
张雅不为所动,扭捏一阵,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抬头,盯着我说:“刘大夫,其实我没有时间了,特意来找你除了道谢,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因为你帮了我,它已经盯上你了,未来的七天你千万不要值夜班,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说着话,张雅流出眼泪,并朝我鞠了一躬。
这一番话将我说懵了,我正要问她是什么意思,张雅已经直起腰。
原本她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除了脸色特别苍白,看不出其他问题,而她这一鞠躬又直腰,我赫然发现她扬起的黑发下,白皙的脖颈上印着几个乌青的指印。
一瞬间,我想到王主任的话。
“张雅,你脖子是怎么回事?听你母亲说,你的病是感觉有人掐......”
“不要问了。”张雅痛哭起来:“总之你记住我的话,未来七天的夜里,千万不要值夜班。沈大夫谢谢你,我要走了。”
张雅又朝我鞠躬,随后转身就跑。
“你别跑,站住!”
一把没抓住,张雅已经跑出三四米,来不及细想这女孩怎么跑的如此之快,我朝她追去。
狂风呼号,不知哪里飘来一朵阴云遮蔽了月亮,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虽然月亮很快又露了出来,但眼前已经没了张雅的身影。
我快步回到急诊楼,用医院内线联系心内科护士站。
值班护士叫小丽。
接通后,我急忙问道:“小丽,你快去看看张雅的母亲还在不在走廊。”
床位紧缺,没有给家属陪床的地方,张雅又没有脱离危险期,她母亲在走廊打地铺。
电话那头的小丽稍作沉默,说道:“不用看,不在!你找她干嘛?”
我不由一阵恼火:“病人丢了你还这样不愠不火?”
“谁丢了?”
“张雅!你快联系保卫科,让他们帮忙找人。”
小丽又一阵沉默,语调古怪的说:“张雅丢了?没丢呀,我刚把她送走。”
“送哪去了?”
“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