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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斐逊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第二天一早,关于和法国联手铲除巴巴里海盗的议案就已被他提交至美国联邦议会。
购买两艘护卫舰的事情也附在了后面。不过,文中只是简单提了提,一副没打算让议会通过样子。
两日后,法兰西驻美大使馆。
驻美大使维克多·杜邦——正是那位法兰西商会会长的长子——快步走进使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向正坐在窗旁看书的特使先生举帽示意:
“塔列朗大主教,我刚才从美国议会那儿打听到的消息……”
他拿起仆人捧来的水杯喝了两口,接道,“目前多数美国议员都支持为打击海盗而出钱,但他们想将金额降到15万美元。至于买战舰的事情,他们似乎都缺乏热情。至于最终表决,可能要等到下周了。”
“感谢您的告知,杜邦先生。”
塔列朗不以为意地合上书,心中暗道:果然如王太子所预料的,要这些又穷又吝啬的美国人掏钱没那么容易。看来,得去找那个“美国建国派”的议员了,他叫什么来着?
他从衣袋里摸出笔记本,王太子先前的吩咐都详细地记在那上面。
“汉密尔顿。”他找到了那个名字,抬头望向杜邦,“能麻烦您帮我约见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先生吗?”
“当然可以,塔列朗大主教。”
当天下午,在费城的一栋私人别墅里,塔列朗便如愿见到了王太子所说的“建国派”领袖汉密尔顿。
是的,美国1783年获得独立,眼下已过去了5年,美国却依旧没有建国。所谓的联邦议会只是个象征性的领导,具体事务都要十三个州的议会单独决定,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
而十三州的议员也分为两派——建国派和维持现状派。虽然美国去年已经制订了宪法,确定了建国的大方向,但后者仍在极力阻挠这一进程
简单地寒暄过后,塔列朗突然叹了口气,严肃道:“汉密尔顿先生,说实话,我真的很为美国感到惋惜。”
“哦?您为何这么说?”
“十三州的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赢得了伟大的独立,但美国至今却仍是一盘散沙,连个统领国家的政府都没有。”
汉密尔顿愣了愣,深以为然地点头:“您说得很对!
“那些议员们都只为自己眼前的利益着想,却污蔑想要建立美国的人是要搞‘集权’和‘独裁’!您瞧瞧,现在的联邦议会连收一点税的权力都没有。”
塔列朗附和道:“松散而孱弱的十三个州毫无威慑力,所以连地中海的海盗都敢欺负你们。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不论印第安人、加拿大人,还是加勒比海盗,都会来打你们的主意了。”
汉密尔顿用力握紧了拳头:“而联邦议会的那群家伙,却总在宣扬什么‘集权的危害’……我看他们只是害怕自己在州议会的权力被削弱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谢司暴乱吓到了他们,美国到现在都还是邦联制【注1】!
“看看这个世界吧,所有强大的国家都有一个强大的政府。最好还有一个强大的领导者,就像……”
“法兰西国王陛下”几个词到了嘴边,他却实在是无法将这么拙劣的谎话说出口,略顿了一下,改为:
“就像英国、法国、奥地利那样。如果美国现在也有一位国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摆脱现在贫穷落后的状态!”
塔列朗摊了摊手:“很遗憾,眼下美国联邦议会还需要增强它的号召力,才有可能催生出你们的政府。”
他看着一脸愤懑的汉密尔顿,眼中闪过笑意;“只有面对强大的敌人时,才能带来内部的团结。
“要说起来,眼下就有一个能够增强联邦议会威信的机会,可惜伱们的议员对此毫不在意。”
“哦?您说的是?”
“购买战舰,与法国海军一起打击巴巴里海盗!”
见汉密尔顿露出迷惑之色,塔列朗立刻接道:“买来的战舰可是归属于联邦议会的。
“您可以想象一下,在海盗被铲除之后,美国的报纸上的标题是‘法国人帮我们对付了海盗’,还是‘我们的战舰前往地中海剿灭海盗’,哪一种更能提振美国人民对联邦议会的信心?”
汉密尔顿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没错!一场对外的胜仗,绝对是增强国家凝聚力最好的手段,哪怕对手只是海盗。
那些愚蠢而短视的议员们,这两天竟然还想要否决购买战舰的议案!
不!战舰一定要买,这是促使美国政府成立的良机,最好能多买几艘,让美国战舰能击沉一艘海盗船。
想到买船,他却突然有些泄气:“塔列朗大主教,不瞒您说,联邦议会恐怕真的无法为两艘护卫舰拨出数万美元。”
商船被海盗劫持时,各州会凑钱赎回船员,而他们却不愿在平时为联邦议会多付一个子儿。
“这个嘛……”塔列朗装作思索了一阵,“或许我能帮你们想想办法。”
“哦?您是说,能提供贷款吗?”
“那倒不是。”塔列朗靠在了椅背上,“我可以试着劝说法国政府,接受你们用棉花换战舰。
“不过您知道,关于打击海盗的经费这块,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我可不太容易帮你们说话。”
汉密尔顿听说能不花钱搞到战舰,当即毫不迟疑道:“请您放心,我会联系所有‘联邦党人’,让议案尽快获得通过。”
“这样就最好了。”
塔列朗说着,又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如果,我能帮美国争取到更低的棉花进口关税,不知道你们是否有兴趣?”
“当然!”汉密尔顿立刻点头。棉花是美国的重要出口商品,如果能扩大对法国的出口,将会带来大量的收益。
塔列朗笑了笑:“不过这事情可不太容易,您看,我得费力疏通不少人情关系……”
“这可不能让您为难,您看需要多少‘费用’?”
“嗯,大概得4000美元吧。”塔列朗笑得非常灿烂。
实际上,不论是用棉花支付船钱,还是增加美国棉花的进口,都是约瑟夫的既定政策——要促进纺织业发展,原料的供应必须充足才行。而此时却成了塔列朗手里的牌。
汉密尔顿却是一口答应下来:“就按您说的条件,塔列朗大主教。我会立刻去申请特别拨款。”
有了汉密尔顿,以及“联邦党人”,也就是约瑟夫所说的“建国派”的积极奔走,所有关于打击海盗的议案都在三天之后获得了通过。
甚至在汉密尔顿等人的坚持下,联邦议会最终决定用棉花交换三艘护卫舰。
当塔列朗与杰斐逊签署了一系列协议之后,又拿到了自己的4000美元的好处费,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前往俄罗斯的船。
在船舱里,还装了15000支沙勒维尔1763式燧发枪。
这批枪美国人倒是很利索就拿了出来。毕竟他们在独立之后裁掉了数万人的民兵,大批枪械闲置在仓库里,用来还法国人的人情倒也没什么。
法兰西洛林省。
图勒市。
“呵,这就是所谓的流放?”
马拉厌恶地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庄园,以及小城堡般的米白色别墅,嘲讽道:“要是能把法国的穷人都这么流放一遍就好了。”
他平生最不喜欢和官僚们打交道,但为了法国人民,他毅然走上前去,拉响了围栏大门上的铜铃。
不多时,在米白色的别墅里,一名五十多岁,皮肤保养得非常好的贵族男子微笑着向马拉示意:“天气冷,请喝点儿热可可暖和一下吧。
“哦,我离开巴黎太久了,以至于都没听过公正调查处这个部门,您多见谅。
“不知您这么大老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呢?”
马拉瞥了眼面前的杯子,却没有动,比起黏糊糊的可可,他更喜欢咖啡那种能够冲击大脑的纯粹苦味。
“卡洛纳子爵,关于雅克·内克尔先生贪污的事情,您能告诉我一些线索吗?”
卡洛纳明显愣了一下,便接着埋头享受自己的热可可,淡然道:“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不过内克尔先生应该是个正直的人……”
“您无需隐瞒。”马拉摸出一摞纸来,摆在茶杯托盘旁,“这是他担任总管时的文件副本。
“其中不少贷款都有异样。尤其是他上任之后的第一笔贷款,利率显然过高,而且承待的银行和他有特殊关联。
“还有这个和这个……”
卡洛纳瞥了眼那些文件,摇头道:“我远离政治太久了,这些东西已看不太懂了。
“既然您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那继续查下去便是,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他说着,看向门口的那名脸部线条硬朗,带有一些德意志特点的仆人:“弗雷德,有什么事儿吗?”
“哦,马文先生让我问您,晚餐准备些什么?”
卡洛纳摆了摆手:“按平时那样就行。”
“是,老爷。”
马拉待仆人关门出去,又望向卡洛纳:“虽然我怀疑这些贷款有贪污的迹象,但很难查到证据,您知道,毕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就像这笔500万里弗的贷款,虽然利息很高,但他也能找到不少借口来让它变得合理。
“如果您知道些什么并告诉我,我就可以将这名贪污犯立刻送进监狱!”
“你?”卡洛纳再次打量他,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位有名的记者,好像经常抨击政府的政策。”
“是的,确实如此。”
“那您就应该知道,内克尔先生的为人。还有,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马拉的助手埃文斯有些急了,大声道:“我知道您跟内克尔不和,那您为何不帮我们将他绳之以法呢?”
卡洛纳平静地摇头:“您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实际上,我与内克尔先生的关系融洽。”
半小时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马拉抓起了帽子,准备起身告辞。
卡洛纳朝桌上的可可比划了一下:“先生们,这是上好的可可豆,千万别浪费了。”
马拉拿起杯子,赌气般一口喝下,却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味道很不一样,香浓甜美,显然里面加了很多糖。
他平时可喝不起这么多糖的饮料。
“感谢您的款待。”他点头示意,和助手离开了卡洛纳的别墅。
郊外的小路上,埃文斯回头望向米白色的建筑,沮丧道:“看来我们是白来了。”
马拉皱眉摇头:“瓦尔斯的消息应该不会错。可卡洛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这些沆瀣一气的无耻官僚。他肯定是收了内克尔的好处,想要包庇他!”
“可瓦尔斯说他们的矛盾很深……或许,只是卡洛纳不信任我们。我们明天再来一趟。”
……
黄昏。
卡洛纳家庄园的果园旁,那个长得像德意志人的仆人弗雷德站在一辆拉着煤块的马车旁,低声道:“那人还拿出了内克尔先生当年贷款的文件,说里面有问题。好像有一笔500万里弗的贷款,利率很高什么的。”
“马拉?”车上的“运煤人”思索道,“这名字有点熟,好像是新成立的公正调查处的人?”
洛林一带煤产量丰富,人们都用煤取暖,但煤矿很难将煤运到各地,于是便有了运煤人这个行当,哪里都能见到他们。
弗雷德立刻点头:“对,卡洛纳也提到了这个部门。”
“运煤人”眯了眯眼:“难道他们查到内克尔先生头上了?卡洛纳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被支开了,后面没有听到。不过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
“运煤人”顿时目露寒光:“也就是说,那两人很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他们现在在哪儿?”
“费里克跟着他们到了老旺斯的旅馆。”
“运煤人”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是,埃里希先生。”
待埃里希驾着煤车回到图勒市区一间破旧的房舍,对正在床上打盹的两名壮汉沉声到:“都起来,有活干了。”
刚才还睡得像死猪般的两人顿时弹了起来,利索地套上靴子,又从床旁的夹缝里翻出短剑、手枪等物,三两下塞进了衣服里。
【注1】邦联制与联邦制是不同的。邦联是十三州形式上的联合体,各州保持其主权独立。而联邦则分享州的政治权力,地位高于州,可以对十三州的资源进行统一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