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点逃难的追忆

“是，我就是这意思。”

为避免通信协议翻译有误，楚方还用了上下点头的动作来确认。

“那、那就是说，我可以照自己意思摆弄选的房间？”

“当然，随便你怎么弄。”

楚方再度点头确认，同时补充说不光是眼前的居室，屋室外的露台和楼下客厅厨卫等都可以随便使用。只有当作工作室的集装箱，那边东西不要随便乱动。

“哇啊，哇啊啊啊……”

只见帕蒂以手掩口发出不明所以的连续叹声，随即像是难以置信般的退后数步——

在楚方惊愕注目下，那张迄今为止展现出来的、属于事务精英的冷峻面孔陡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如同孩童般欢呼着在三个房间里窜来窜去的长耳萝莉。

“……什么情况？”

楚方有点傻眼地眨着眼睛。

这时点上，他还无法体悟到陡然获得如此程度的空间资源，对自家兔娘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因而只能将其当成某种文化落差接受下来。

“话说艾夏，你不选房间吗？”

回过神的楚方转向身旁机娘，看着她的安稳神情突然担忧起来。

“等等，难不成你们（伺服机）不需要独立房间？”

毕竟在地球民的普遍想象里，未来机器人大约都是不吃不喝不睡觉的超人造物。要不是被人类奴役的话，就是想反过统治人类，翻来覆去实在没啥别的新意来——

“并非如此。”

艾夏微笑摇头，给出相当令人安心的答案。

“我等是协会造的人格终端。以培养自我人格的需求来说，用于划定自我界线的独立空间是有益的。事实上，在须弥座也好在尤尼斯公爵领也好，我都有用于休息调整的房间……当然也不是非要不可，但阁下若如此安排的话，我非常乐意接受。”

这样表示着的艾夏，还告诉楚方说，定期睡眠其实也是伺服机维护记忆枢、统合机体的必要措施。大致来说，伺服机的作息其实与彼等期望建立联系的族群高度相似，除非有特殊情况。

“原来如此，‘划定自我界线的空间’吗……”

听到艾夏的解说，楚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艾夏说的，其实他也并非无法理解。

就算放到地球圈来说，小孩开始拥有独立人格，多半也都是从把自己关进房间、拒绝父母干涉的叛逆期算起的。

由于“人格”本身并非任何既定程序，而是生活中诸般复杂因缘、际遇所共同形成的不确定结果。因而，哪怕以协会的造物力也无法直接赋予麾下伺服机以真实“人格”，而非得让他们从诸般任务中去历练才行。

“……怎么说呢，协会也真是不嫌麻烦啊。”

楚方如此感慨着。

仔细想想，明明拥有连“行星齿轮”都能随便量产的非凡造物力，却非得以这般近乎原始的方式来培养伺服机们的各自“人格”。

或者可以理解为，人格心灵的塑造其实比前者还要困难？

当然，考虑协会制造伺服机的最大理由，就是用于同泛文明氏族交流并建立联系，因此付出这样的努力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要满足跟文明氏族建立联系的要求，交流双方的生命形态及形式当然越接近越好——就这层意义来说，协会的伺服机与其说是为满足特定需求的人造物，不如说更接近于“人工生命”的概念。

“……算了，反正能派上用场就好。”

楚方摇摇头把那些复杂思绪给抛到脑后。不管怎么说，艾夏能喜欢眼前居室的话他也高兴，有一种自己的辛苦终究还是有回报的感觉。

接下来片刻，等兴高采烈的帕蒂选好房间后，艾夏也选定了自己的房间——

应该“果不其然”还是“如彼所料”呢？机娘跟兔娘各自选择了一东一西的两房间。很有默契地把中间空屋留出来，用作缓冲带。

当然，考虑到南向三房其实是共用前面大露台的事实，这样的选择实际上也没多少意义就是了。

……………………

随着暮色降临，小城南街的宅屋顶上陆续冒出晚饭的炊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楚家的老宅。

要说的话，小城本身是依着河道跟山势铺开的零落格局，而南街更是发展得相当随性的老街道。因而街道里类似楚方这样把宅子部分拿出来用作经营的人家，其实也不在少数。

这些为南街住民解决衣食住行等烦恼的铺子里面，若以实绩跟口碑来评价的话，修理铺可以归类到相当靠谱的一类。

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评价，起决定性作用的当然是楚方自身的技术跟人品。换句话说，他天生就适合干这个。

当然，天生适合归天生适合，但实际上楚方会开修理铺，大概率只算是偶然。毕竟当初他从大都市辞职回小城时，其实根本就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

硬要说的话，那时候楚方的心态其实更接近于“逃难”。

至于逃什么，大都市打工的疲惫生活当然是其一。但要再追究深刻点的话，其中也还包括一股无药可救的焦灼情绪。

那股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触，加以形容的话，大概就像被抛到沙滩上的长须鲸，又或者被关到笼子里的座山雕。总之就是觉得自己来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楚方生下来就是好奇心旺盛的宝宝，而都市打工人的生活却尽是今日复明日的枯燥轮转。那一眼望得到头的狭隘道路，以及早九晚九没休息的残暴节奏，让楚方的心理跟身理都陷入无法消停的剧烈内耗中。

这样的状态当然不可持续。

在身心耐性抵达界限前，楚方果断选择了逃走。

从令人身心俱疲的繁华都市，逃回了老家的僻静小城。

回到小城老宅后，楚方先让自己放空了好几周的时间。到身心徐徐恢复气力过后，才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安排。

所谓“接下来的安排”，也就是要做什么来赚钱。

毕竟从现实来说，人要活下去就非得想办法营生不可。然而就心情来讲，楚方是怎么也不愿意再回到那枯燥乏味的节奏中去——如此两相纠结的当口，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奇妙的念头。

“要不开间修理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