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次减员

被他们两人拉着，苏航不会再继续坚持救人，和他们一起，急忙掉头往火牛来时的长廊跑过去。

洛叶在下一个拐角等着他们，汇合之后，四个人快速地跑向楼梯的方向。

后面走廊的地面很难走，到处是散落的断墙残体、水泥块、玻璃、各种家具、铁架子，有的地方还有破洞，看来都是火牛的杰作。真不知道那怪物为什么连地面也要炸开。四人不时翻过堵住前路的杂物，跳过空洞，避过大火，艰难地前进。

好在总算赶在火牛追上来之前，上到了二十八层。

这一层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走过，苏航回想了一下这一层的环境布局，然后带头朝一个安全通道的方向跑去。

第二十八层的房间不多，多数地方是大厅和通道、走廊。因为能够着火的东西比其它楼层要少，这一层的火势并不大，照理说从他们最开始过来时到现在，该烧的都应该已经烧完了，但此时看过去还是有多处火光。

四人排成一列往前走，张国强跟在苏航身后，梁盛发则护着洛叶走在最后面。

走过一个大厅，苏航忽然觉得左肩膀很痛，转头看去，竟然看到自己肩膀上有一团指甲大小的火焰，背包的肩带和衣服一下子就快被烧破了。

“小心！”

苏航还没伸手去拍掉火焰，突然被背后的人往右前方用力一推，整个人就翻滚出去了。

“啊！！！”紧接着，苏航就听到后面张国强大声的惨叫。

苏航身体很快停止翻滚，他把背包扔开、肩膀上的余焰按灭，就看到张国强被一只蜥蜴状的火焰怪物扑倒，两者纠缠在一起，他全身衣服起火，正一边拼命用手扑打身上的火一边用脚踹着怪物。洛叶手持弓箭紧张地想射怪物，但又怕射中张国强，迟疑着不敢射出。

原来，这只火蜥蜴别的本事没有，智力也跟其它普通的火魔一样很低下，但这种怪物有个恶心的特点就是，它很喜欢躲在暗处偷袭。

之前苏航他们上来第二十八层的时候，就被它盯上了。由于苏航检查周围环境只会着重注意各个着火点，这只专门会隐藏起来的怪物他没能看到，所以被火蜥蜴从天花板一路跟了过来。

经过这个大厅，火蜥蜴爬到了苏航头顶，它嘴巴里的“口水”――一小团火焰就刚好滴落下来，落到了苏航的肩膀上。

此时天已黑下来，周围除了一些火点，已经很模糊灰暗了，张国强时刻注意着前面苏航的动静，突然看到一条火线从上面直落到苏航肩膀上，他往火线源头一看，就发现一团奇形怪状的大火往苏航头上扑过去。

见是苏航要遭殃，张国强这个平常贪生怕死的混混不知怎么的，却没后退，只是想着苏航可不能死，往前极力一推，把苏航推开了。但他自己却被火蜥蜴撞了个正着，瞬间浑身就冒起大火。

苏航见到张国强成了一个火人，双腿在拼命蹬那只怪物，目眦欲裂，知道如果不是他推了自己一下，现在在惨叫挣扎的就是自己了。

他急忙从地板上跳起来，抽起青铜剑就扑过去。

火蜥蜴似乎对苏航手中的剑很畏惧，不敢被苏航砍到，它居然张开长满火焰状利齿的大嘴巴，一口咬断了张国强的一条腿，然后在苏航剑及履及之前快速逃开了。

张国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下身的一条大腿从中部断开，骨头茬子森然，血肉模糊，鲜血像消火栓水枪的水，喷涌不止。

苏航边往张国强身边扑边叫洛叶两人挡住火蜥蜴，他急切间看不到周围有灭火器，只好双手伸进火焰里，先把他身上的衣服都用力扯开，然后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拼命地扑打他身上的余火。

说来漫长，其实从苏航被袭击、到火蜥蜴咬断张国强的腿，期间经过不超过十秒。因为怪物身上的火焰温度高，才让张国强身上的衣服都着了火。不过他被烧伤最严重的地方却是与怪物纠缠的腿部，身体的其它地方在苏航的扑救下，很快就熄了火，只冒着余烟，最多就是被灼伤了几块皮肤。他最严重的伤势还是惨被断掉的那条大腿。

此时苏航扑灭他身上的火，匆匆的拿回背包，从里面扯出大团布条，急促地往他伤腿的大腿根部紧紧绑住，然后把背包垫在他臀部，抬高他的伤口，试图止血。但这个地方一没有医疗条件二没有药品，他回天乏术，苏航心头也颤抖了：“怎么办？怎么办！”

“苏航！苏航！”

听见张国强叫自己，苏航立即回应说：“嗯，我在。”跪在他身侧，稍微抬起他的头。

张国强痛得满头冷汗，他不敢去看自己的断腿处，紧紧抓住苏航问：“我就要死了，对不对？苏航，我是不是要死了？”

苏航忙安慰他：“放心吧，你不会死的，你会和我们一起平安回家的。”

张国强摇了摇头，说：“你就别骗我了。”

“没骗你，真的。不就是断了条腿嘛，怕什么，那些让我们穿梭时空到这里来的人，肯定是神仙，他们那么厉害，区区一条大腿算什么，等回去了叫他们给你重新长出来就是，你依然会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苏航故作轻松地说。

张国强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唉，真的有神仙吗？长条腿贵不贵？”

苏航替他擦擦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说：“一点都不贵，我去跟神仙谈谈，一定能免费。”

“神仙要不肯免费怎么办？我一分钱都没有。”

“那我替你揍他，揍到他答应免费为止。”

“呵呵呵，对，替我使劲揍他，踢他屁股，管他神仙不神仙。”张国强强打起精神，但苏航听他声音已经越来越弱，想劝他少说点话，却又不忍心打断他。

张国强使劲咽了口唾沫，发觉嘴里干的很，喉咙里一阵砂砾刮过般的疼痛。他忍不住断腿处的剧痛，身体一阵抽搐痉挛，好不容易才强抑镇定，重新开口，说：“要我说，什么狗屁神仙，他就是个混蛋。其实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地狱对不对？一定是地狱，我知道的。”

他痛得使劲抓住了苏航的手臂，苏航被他抓得臂骨欲裂，但却没拿开他的手，只听张国强继续说：“我们就是在地狱中，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呢？人家都说地狱里到处是魔鬼和火焰，我们这不就是了。但是我还是搞不懂，我这样的混蛋下地狱也无话可说，为什么连苏航、连你们都下地狱来了。你们是好人哪，什么狗屁神仙，竟然把你们也扔到地狱里来了。”

苏航听他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安抚他说：“你别说了，你也是好人，你刚才不就救了我吗？怎么会不是好人呢？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张国强像是听不到苏航在说什么一样，眼角开始有泪花，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也不想做个混蛋，我只是有点胆小，我只是有点怕痛、怕死而已……为什么乔老大就看我不顺眼……除了我，还有很多人都偷懒，都没听他的话、阳奉阴违，为什么就独独看我不顺眼……我知道的，其实我知道，都是乔老大害的，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叫我去送那个东西给西瓜刀帮的帮主，我怎么会被西瓜刀帮的人追杀，怎么会只顾骑车逃走而被撞，怎么会到地狱里来……都是他，呜呜呜，都是天杀的乔老大……我只不过是砍人的时候下不去手，偷偷溜走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放过我……”

苏航见他哭得满脸泪水，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和黑灰弄得脸上一片狼藉，苏航看的心里一阵酸楚，劝他说：“你别再说了……”

张国强神智已经不清醒，不断低声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断肢导致的失血过多，又没有什么办法挽救，他终于挺不下去了。

苏航摇晃他的头，想让他醒醒，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弥留之际，他说了一句话，苏航耳朵贴紧到他嘴唇边才勉强听到。

他说：“我不是坏人。”

苏航怔住了。

是啊，你不是坏人。

虽然有时候你偷奸耍滑，缩头划水，但你真的不是一个坏人。

你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坏人，不是什么混蛋。

混蛋的是我！

在昏暗的夜色中，苏航看着怀中面容还带着一丝痛苦的张国强，他原本染黄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呆在火场，已经几乎被熏回黑色，左一撮右一撮，凌乱非常。脸上、脖子、胸前，都还留着被火烧伤的血泡、焦黑等各种痕迹。

苏航喉咙哽住了，欲哭无泪，非常难受。

他救了自己！

没错，事情按照自己所想发生了，有人替自己挡灾，替自己分担火力，替自己当了炮灰，替自己死掉了，这不就是之前自己所希望的吗？为什么自己那么难受，恨不得自己去死呢？

“啊――！”他捶地大叫。

苏航终究接受不了他人为自己替死，没办法无动于衷，他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龌龊，也恨自己没有能力让他活下来！

“混蛋！混蛋！混蛋！”

苏航双手不断捶着地面，发泄自己的自责和愧疚。似乎只有手上传来的疼痛，大声喊叫出来的咒骂，才能够让他心里面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