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终点之前

且不说神久夜是何等的惊骇欲绝，就连妖怪与巫女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弄了一个猝不及防。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夜间的山中小道，沿着悬崖峭壁往前而行，看着另一边翻滚的雾气缭绕，一时间夜晚的静谧倒是让两人心中都不禁起了一丝旖旎。直到近乎燃烧起来的佛光划破漆黑的夜空，走在最后的裴辰猛然间脚步一顿，然后伸手拉住了桔梗的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怎么了？”巫女疑惑的回过头，挑了挑眉毛，却只见妖怪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出了点小问题，预计偏差……”因为并没有带上那匹妖马的缘故，裴辰直接单手揽住桔梗的肩膀，然后轻轻用力将巫女横抱了起来。

下一刻，整座白灵山似乎受到了什么巨力冲击那样，一瞬间山摇地动，气流鼓荡，汹涌澎湃，乱如沸粥。

山体震荡不稳，巨大的石块滚落下来，山壁从中开裂、道路纷纷坍塌。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虚影不断的扩散，刹那间就已经化作了数千米高的巨人，屹立于夜空之下，仿若是顶天立地的法天象地的神通那样，一下子笼罩住了整座白灵山。

轰隆隆！

一时间天崩地裂，夜空化为白昼，方圆千百里轰震，白灵山附近的事物都出现了碎裂崩坏的预兆。大地上出现巨大的开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一般以白灵山为中心，向着外围不断地延伸出去，比较倒霉的正好处在其上面的城镇与村子，根本就是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就整个被吞没跌落深渊之下……

可怕的庄严威势仿若是完全凝练在一起一般，压迫众生，一尊凭空出现的巨佛俯瞰本州地域。

桔梗的眉头轻轻舒展，没有继续试图离开妖怪的怀抱，就这样两人突然化作了一道幻影，身形模糊了一下，便已经闪现出了数百公里之外。然后两人回过头来，静静的悬浮于夜空下，远远的看着远处白灵山的那尊巨佛逆佛成魔的过程。

“……”

“……”

“果然，无论事先做了多少准备都好，但只要不是将所有可能性的未来都支配起来，那么就必然会在某个时刻遭遇到所谓的‘意外’……”妖怪看着黑气升腾的巨佛，感受着那远远传来的灵魂狂乱的气息，似乎是已经预感到了白心上人的末路，忍不住在虚空中长长的落下了一声叹息。

虽然对于这些事情看的极淡，然而他现在终归是过去未来如一，恢复了情感并且成就了不朽，所以此刻也忍不住有种淡淡的怅然。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复数的历史之中，白心上人是自己教导的少数亲传弟子，现在看见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多少是有些不忍。

被妖怪抱住的桔梗先是紧蹙眉头，却没有立即就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那足以让任何普通人看见后绝望的一幕，思索着前因后果。

许久之后，她才喃喃的开口道。

“……你之前不是已经点醒他了吗？为什么还会入魔？”

她并不是怀疑裴辰做了什么手段，而且后者也无需做什么手段，不说这样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好处，他也绝对不可能在这方面骗自己的。这么一来的话，问题应该就是出在了白心上人自己身上？

“……除了真正意义上的‘神’，没有‘人’能够做到支配一切的所有，锁定任何可能性的未来，任由一切事物如何发展也逃不出掌控之中。”裴辰解释说道，“因为各种随机概率的变数，都会导致未来的任何一个时间段衍生出多种的可能，而且每一种未来的发展方向也还是会衍生出更多的新的分支，繁复错杂不可估量以致趋于无穷……”

“因此通过观望时河，窥伺未来，所见者越是遥远就越是难以把握规律，而且某些截然不同的分支走向在最后可能会有所交叉，感应互动、互相干扰……或者更甚者是指向同一种结果，莫名其妙的殊途同归。所以观测未来非常的困难，呈指数式增长的无限未来不是开玩笑的……”

他叹息着最后这么总结道：“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不会发生错误的选择，只要你不是完全的控制住了一个人让他彻彻底底的听从你的指令去做，那么不管你对他有多了解、对他的思维方式有多熟悉，只要他还能够根据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那么就必然会有意外发生……毕竟这个词语的发明，就是为了指代这样的情况。”

妖怪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的情绪，明明他一开始的设想并不是这样的，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和他的预想完全不同——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手了，并且从中察觉到了一件事，不是什么都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如期的进行下去的。

真正的神才是命运编织者，不需要自己如何动手，只要拨动概率、事先预设好一个必然的结果，然后世界就会自行的发展补完方方面面的细节，并且从起因开始一直进行到结尾，从而得到所需要的结局……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之力，被牵扯进入其中的任何存在，根本就不会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也根本就不知道结局早就已经被设定好，自己、他人乃至是世界都一直在无意识的向着被锁定的未来前进。

正如同‘他反抗命运’……

与‘他命中注定反抗命运’这么两句话一般。

也许一般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才会比较好，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沉重了。自己的选择的确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意志的确是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愿望也的确是自己的愿望，然而这一切早在不知道多么久远的过去之前，就已经被决定好了的、一切的进程。

不过很快的裴辰就重新振作精神，将那些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念头想法一一抹杀。这个多元宇宙从来就只有宗教意义上的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

九星级的存在自在永在，九星级的力量一得永得，所以九星级的数量也必然会在无限的纪元轮回之中，以一个极其缓慢而又坚定上升的速度增加，互相之间分割的多元宇宙权柄与互相牵制的方面也必然会越来越多。

所以在不可能出现一个人镇压其他所有人的情况下，九星级的存在也不可能完全支配住所有的未来，最多也就是要比自己所看见的、所控制住的未来更加多上许多而已。

就连八星级层次的自己在单独布局的时候，都没有能够完全把握住堪堪达到六星级的白心上人的所有可能，那么九星级的存在，还是互相之间各有牵制的那种，也没有理由就能够完全把握住自己和勾陈的命运。更加别说现在自己的出身已经完全改变了，在没有卖出最后一步之前，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多元宇宙负面深渊的时空之主的存在。

这个时候，桔梗静静的凝视着那尊与其说是佛，不如说是魔的巨大人形，这样的求道者的堕落带给她的冲击感的确非常大。她轻声叹息一声，然后伸手一根纤纤玉指指向曾经的白灵山山脚下的村子，“先回到村子再说吧……这样的发展真的是……”

“……”

抱住怀里的巫女，恢复过来的裴辰无声地点点头，然后迅速的突破时空距离，刹那之间就回到了原来的村子里。

因为白灵山结界不知为何并没有被破坏、被撤离，所以这就造就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现象。白灵山山脚下的村子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波动，直到现在村子都依然还在沉睡之中，反而是白灵山的山体在剧烈的震动，还有外面的大地疯狂的开裂宛若地龙翻身一样。

轻轻的落在了平静的土地上，裴辰就这样抱着桔梗往落脚的屋子的方向走去，妖马炎蹄躁动不安，但是一看见主人归来，就骚动了起来。

巫女伸手想要推开他，轻声道：“可以了，放我下来……”

“哦，好的……”妖怪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忙不迭的就要将巫女放下，然后却又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珠子一转然后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直接停止了即将完成的动作，在桔梗还没有落地之前又将她横抱了起来，继续若无其事的向着前方走去。

“放我下来。”

“不放。”

“……你！”巫女很是恼怒的声音响起，其中带有一丝羞意。

妖怪和巫女还能够上演有些残念的喜剧。

因为不管是哪个人，都有着可以轻易的应付眼下事态的能力，区别只在于轻易程度的不同而已。但是出于某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不管是裴辰还是桔梗，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什么都不做，而是静静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两人都有一种预感——桔梗是因为高等的灵觉，裴辰是因为直接窥伺了未来。

这次的事情似乎会成为引爆多方的矛盾的引火线，不管是奈落、犬夜叉、杀生丸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以至于会将天下间的一切神秘侧都给卷进去，成为席卷尘世的巨大漩涡。如无意外的话，大概会很快就能够过渡到终结整个妖怪时代的时刻到来。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份幸运与实力了。

……

……

白灵山的漆黑山洞之中。

将自己的手腕割裂，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奈落那蠕动着的庞大的本体之上，神乐的面色变得非常的苍白。她并不是单纯的只是失去了一些血液而已，而是丧失了大量的妖力甚至是一部分本源，她希望借此能够让奈落本身的问题更加严重一点儿——

本来就因为混乱与排斥而不断的分裂，要是再增加多一部分不属于自身的意志与力量呢？

看着自己的鲜血被蠕动的触肢吸收进去，然后四周的动静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神乐的苍白脸色变得有些欣喜，但是很快的就又恢复了阴沉。虽然有效果，但是这样的效果还不够，远远不够……也许是因为和奈落同源的属性，神乐虽然已经不再受到奈落的控制了，可是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

这个庞大的畸形怪物的状态到底是怎么样的，虽然那种分裂的速度在吸收了自己的鲜血之后，突然就猛飙起来，开始明显的要快过重组的速度了。然而却远远达不到完全压制的程度，她总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奈落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去，可能很快的魂魄就要回来了……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离开的话，估计就麻烦了。

虽然不再受到奈落的直接操纵，可是作为主体的奈落与她们的确是同出一源，天然就有着压制神乐和神无的力量，正如桔梗的土之结界对于奈落本身的压制那样。以至于神乐和神无明明是趁着如此大好机会潜入到了奈落的身边，却没有直接动手攻击，一来是生怕不会起到预想之中的效果，二来是会让这庞大畸形的肉-体直接暴乱起来。

因此神乐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折衷的方法——

她回忆到了之前想那个妖怪禀报，说奈落可能藏身在白灵山的时候的见面场景。那个神秘的妖怪当时和那个巫女在野外烤火，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表情很是漠然冷淡，似乎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回头和那个巫女说了一句话。

“那个杂碎应该是感觉到了你身上的结界对他的克制了，因此已经顾不得其他，而是全力要将鬼蜘蛛的存在要素排斥分裂出去了……”

神乐并不清楚鬼蜘蛛的存在要素是什么，但是却听明白了，如果奈落成功了的话就不会再被巫女的那个结界所克制了。而且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作为奈落最早分离出去的两个分身，自己和神无的身上必然也存在着那什么鬼蜘蛛的成分……

她不能够确定奈落现在是否已经成功的将那些成分分裂排斥出去了没有，但是她可以确保自己现在又给他重新填充进去一部分。

不过好像她一个人的血不大够的样子，神乐犹豫着看向了浑身素白的神无。

“……”神无静静的看着神乐的行动，没有任何的表情语言，但是却在神乐迟疑着看向自己的时候，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结界内的庞大异形魔怪成功的暴乱了起来，疯狂的分裂而又有被更加大体积的肉块吸收，无数盘绕纠结的触肢狂蛇一样的乱舞着，然而重组的速度却依旧逐渐的跟不上了分裂的速度。体积更加庞大的肉块正在出现，并且全力的吸收那些分裂出来的部分的同时，也在抗拒着被主体吸收回去。

按照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多久，恐怕奈落就会愤怒的发现自己又要一次被割裂本源，分出多个分身了。

脸色苍白的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果断的在那些恶心的触手扑过来想要将她们也给吞噬掉之前，快速地通过原来的手段撤离了出去。虽然说神乐恨不得让奈落立即就去死，神无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波动，却也不介意顺从神乐的意见，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要为了这么个目标把自己给搭上。

最好的就是奈落死了，不要连累他们就好。

“……！！”

而在刚刚回到了之前隐藏的上方山崖上，还没有来得及缓一口气，神乐和神无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一股浩瀚威压突然出现，瞬间就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威严，无比的庄重，以及自身的无比渺小。明明不是针对自己两人，却还是让她们整个人一下子都震慑住了，似乎遇到了永远也无法反抗的天敌那样。

同一时间，白灵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天崩地裂山沉地动的，轰隆声中，巨大的岩块滚落下来，本来就已经被掏空了的山体完全承受不住的出现了巨大的开裂，摇摇欲坠。

“这是怎么回事？”神乐惊呼出声，但是很显然，从出生到死亡最多只能够说十五句话的神无，是不会在这些无关紧要也不知道答案的事情上回答她的。

神乐一咬牙：“我们先逃出去！”

没错，总不能够活埋在这里吧？就算真的是要死了，可是和奈落葬在同一个墓穴什么的，想想就觉得恶心……

……

而就在两人离开之后不久，山体摇晃的动静就平息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一直状似沉睡着的奈落也终于是陡然间睁开双眼，眸子里精光一闪，下一刻——

一声惨烈到了极点的哀号声响起，浑身都感觉到了千刀万剐而且还是深入灵魂层面的痛楚，就算是奈落都忍不住浑身抽搐，身体痉挛。之前还因为完全是精神体的原因，再加上全神贯注的要和神久夜拼命夺取一线生机，他压根就没有多大的感觉，然而现在魂魄重归于身体了之后，迅速就重新的就有所谓的‘感觉’。

极致的疼痛甚至能够让人灵魂彻底的消亡，奈落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是也绝无可能轻易的承受得住完整的灵魂被撕成一千几百块碎片的可怕痛楚。于是他彻底的狂暴了起来，万千的触肢砸打抽击着四面八方的一切，刚刚平息下来的白灵山再次如同要倒塌了一般，剧烈的震动起来，四周的山体都在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巨大的力量甚至使得空气压缩得爆裂开来，肉眼可见的潮汐气浪席卷四周的一切空隙。

很快的，就算是他的身体的触肢也承受不住此刻被堕落佛光加固了的白灵山的坚硬度，坚韧得一般兵器都切不开的表皮开始绽裂，鲜红的血液混杂着那些粘稠的浆液一同飞溅起来。

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难以想象的身体开裂的痛楚在全身上下的无数处地方传来，可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渴望能够用肉-体上的痛苦来盖压过此刻灵魂层面的痛苦，如果不能够这样的话，他甚至恐惧的觉得自己在下一刻就会直接痛死过去……

而正是因为这样恨不得马上就死去的疼痛，让他根本就无暇注意其他的方面。因为他并没有察觉到神乐和神无的那淡淡和自己同源的气息，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本来认为已经完全排斥出去的鬼蜘蛛的成分又出现在了自己身体之内，更加没有注意到洞窟之中某些巨大的肉团正在快速的蠕动着、孕育着什么东西……

等他好不容易稍稍适应了那种仿佛意识之中、身体之中，被植入了无数片锋利的刀片的感觉之后，才有了闲暇的世界能够喘口气，并且注意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吼！”低沉的嘶吼声响起。

有着一头银色泛紫的长发，一双冷峻无机的双眸，嘴唇为深紫色的兽狼丸登场，但是与原剧情之中的他完全不同，此刻他的身形之巨大只比奈落那几乎铺满洞窟的躯体要小一点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穿着青色和服的巨人那样。

只不过在不听从奈落的命令这一点上，却很好的继承了原剧情的设定。

这一刻他刚刚从那个巨大的肉团之中脱身出来，身上还湿漉漉的满是黏稠恶心的汁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着奈落发动了攻击。他就像僵尸一样的呼出寒气，直接扑上奈落就去撕咬——奈落身上的那种同源气息让他忍不住诱惑，只要吃掉对方自己就能够达到更高的层次，这是必然的事情。

因此兽狼丸完全忽略了附近的其他两个明显更加好作为目标的肉团，一心一意撕咬着奈落。

暴怒的奈落愤然反击，他现在可没有控制这个分身的能力，只能够尽可能直接杀死对方然后重新吸收回来，使得自己多少补回一点儿元气。

你来我往的厮杀了好些次，被对方咬下大块的肉块吞下去的奈落，终于是硬生生靠着无数的触肢，在这幽暗的洞窟之中抓住了兽郎丸，就在他冷着脸要将对方一击杀死的时候，却看见那家伙嘴巴里流出恶心的汁液，应该是口水，同时还有一股僵尸般的寒气呼出来。

一个有着白色的螳螂一样的身体，加上兽郎丸的头组成的恶心生物直接从他的嘴里飞出来，化做一条迅捷的白线，洞穿了奈落的人形上身。

而恰恰这个时候，另外两个分身也终于是出现了。

迅速成长变成身穿白色的宽松和服，雪白色的齐肩长发的、面容清秀冷峻的白衣少年——白童子。

仿佛已看透一切事物，妖艳的年轻男子——梦幻之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