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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别误了大祭时辰。”
柳叶村熙熙攘攘,人走匆忙。
一汉子提着两个竹篮,急匆匆破开人群,还有一妇人隔了十几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这妇人发梢散乱,身上衣裙也沾满泥土,闷声不吭,只是默默跟在那汉子身后。
小清河,如今该叫做清溪江了,江岸上立着一石像,龙头人身,着衮袍,威严气派。
石像前立着供桌,摆了三牲瓜果,还有一人穿着礼服,彩墨涂面。
供桌前人头熙攘,只是围成个大圈,不敢靠近供桌。
“柳村长,祭品还没到?”彩墨人问身旁一老汉。
老汉是柳叶村村长,也是附近十来个村子的里正,此时一脸谄媚:“祭官大人莫急,祭品我已经催我儿子去取了,马上就到。”
“那就好,误了时辰,龙王大人怪罪下来,江水泛滥不说,往后你这地怕是滴雨不下,十来个村子都要受你所累,颗粒无收。”祭官冷哼一声,转身面向江水。
柳村长擦擦冷汗,暗骂那刘寡妇不识抬举,你家小儿是命,别家小儿也是命,旁人献得,怎么偏偏你家献不得?
正想着,一声高呼传来:
“让一让,让一让,祭品来了!”
只见那大汉提着竹篮,闯入人群,群人如若分海,劈开一条路径,身后还缀着一妇人。
“唉,又横添两天无辜小儿性命。”有人低声嘟囔。
顾清源正隐在人群中,听到此言,低声发问:“老哥此话何解?”
那人一愣:“先生不是临近村人士吧?此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有蛟龙行此,拓河成江,号称泾龙王,初来此地倒也和善,行云布雨,执掌天时,得益于此,这河岸十来个村子五谷丰登,当真是谷粒满仓。”
“这不是好事吗?”
那人摇摇头:“是好事,孽事还在后头,过了大半年,忽然跳出来个大祭官,言说龙王降雨有功,索要供奉,三月一小祭,半年一大祭,逢年过节也要供奉,小祭好说,三牲六畜,大祭却要那童男童女。”
此时那大汉提着竹篮上前,摆上供桌,掀开篮子上红布,布下躺着的,竟是那玲珑小儿,不吵不闹,陷入沉睡。
顾清源扫视围观众人,愤懑着有之,咬牙者有之,但大多数是麻木。
大汉身后跟随妇人木然的脸上忽然有了颜色,猛的上前要抢夺其中一竹篮,却被大汉一脚踹倒。
“那刘寡妇也是命苦,大祭坑害了数十小儿,今年落到她家,他男人前些时日不满,被那大汉,柳里正家的儿子伙同一帮人活活打死。”那人感叹道。
“数十小儿?这大小村落舍得如此多孩童?”
“哪能啊,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初时是选了几家孤苦人,无有帮护的,再往后就是柳里正托人伢子买来的孩童,只是那刘寡妇家的不知怎么得罪了这柳里正,才得此大难。”
说着那人冷呸一声:“那柳里正也不是好东西,自家三个小孙,却要他人小儿来祭,想必是想省几个买人银钱,才夺了刘寡妇亲子。”
“这上下十几村落,就这么听话,无人逃离?”顾清源有所疑惑。
“怎么没有,走的都是家业大的,舍了田地也能活,留下的都是底子薄,受不得迁移伤筋动骨,身无分文,到哪都是死,在这泾龙王治下,好歹五谷丰登,混个肚饱。”那人一脸哀叹,衣衫补丁摞补丁,想必是走不脱的那群人中一位。
也不尽然,祭献孩童,要么村子择人,要么赎买,一年下来孩童定量,留下的大概也存了心思,谁家出孩童不管,今年大概落不到我家,只要躲过一劫,自然能混一年好收成。
再者有权有势,自然能护得家人康泰,不然柳里正家三个孙儿怎么活下来的,按概率来说,也该轮到他家一次。
顾清源思虑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泾龙王看起兵法来了,先显现实利,行云布雨,五谷丰登,诱得大小村落不愿远离,再拉拢一批人,如柳里正之流,以人治人,再者留下的都受了恩惠,被人逼迫献了孩童的巴不得别人也尝一尝丧子之痛,又会化作帮凶,屈杀孩童性命。
至此,上有人管束,下人心不和,仇恨遍布,反倒不想反抗,乖乖献祭,虽得利少,但胜在细水长流。
顾清源看着现场众人,形形色色,台上那刘寡妇面若疯狂,死死拉扯,台下观戏者无人出声,当真个个有罪,无人不冤。
他不愿再等,也不想每每关键节点,最后一刻才现身拯救,他此行只为勘察内情,分清首恶,其中既包括那柳里正,台下众人,也包括那泾龙王。
顾清源是正常人,自负与小说主角不同,他不想如他们一般,不论缘由,不讲事理,见了好处,喊一声你已有取死之道,分明贪欲作祟,却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道德高台上,以正道之名,行邪道之事。
世人道我虚伪也好,假仁假义也罢,我只图个问心无愧而已。
想到此,顾清源散去念头,盯住台上彩墨之人。
大祭官,罪魁祸首,泾龙王!
手上运转法力,择出几道旁门之术,消无声息的使出。
台上一人分饰两角的泾龙王还不知大难临头,满意的看着供桌上祭品,手中催动法力。
转眼间天际阴云密布,雷声隆隆,有小雨纷落而下。
“泾龙王感念奉者心诚,特赐甘霖,尔等还不快快谢恩。”他大声呼喊。
人群一阵喧闹,面上带笑,哗啦啦跪倒一片,将还在站着的顾清源显现出来。
泾龙王心头一阵恼怒,正要呵斥,还没等出口,就有异象横生。
一座花纹繁杂的白玉门破开阴云,蔚然耸立,两名执戟金甲卫士站立两旁。
人群呆住,随即爆发更大声响。
“天门,是天门!”
“仙将降世了!”
“祈求神仙保佑我全家老小。”
一时间,说什么都有,磕头声频频,比对那泾龙王虔诚不知多少。
“什么人敢来作祟!”泾龙王大喊,目光却落在唯一站着的顾清源身上。
顾清源不愿多说,蒙催法力。
那金甲卫士一挥长戟:“泾龙王,暴虐无道,屈杀小儿性命,天地不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领法旨,剐去龙鳞,斩落龙头,以警世人。”
随着金甲卫士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啦锁链声响,自白玉门顶上缓缓落下一闸刀,两条锁链相连,这竟不是天门,而是刑台!
金甲卫士跳落云头,向泾龙王飞去:“恶蛟,还不上剐龙台领死!”
这金甲卫士是顾清源依照剪纸化蝶,撒子成兵的原理参悟而出,连同那剐龙台,究其根本,实为幻术运用,内里还是顾清源法力支撑。
只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他随达不到炼假成真的境界,那金甲卫士也是样子货,看着威风,可内藏法力却是实打实的,对付一小小筑基泾龙王不在话下。
那泾龙王不识幻术精妙,只觉威势惊人,心底有了退意,而幻术根本就在于信,信则有不信则无,泾龙王这这一胆怯,金甲卫士气势更盛三分,还没等泾龙王反应,就被擒下。
“罪蛟伏首,领受刑法!”
随着金甲卫士大喝,周围百姓才有些恍然。
“祭官……是泾龙王!”
眼见泾龙王伏首,柳村长心生怯意,摸着人群边想走,顾清源甩了个鬼打墙之术,让他原地绕圈。
被擒住的泾龙王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一身衮袍翻开覆去,彩墨脸庞变化,探出龙头龙爪,一条巨蛟显现,正是现了原形。
金甲卫士却不为所动,法天象地使出,擒住龙脊,宛若抓一条小泥鳅般将其死死按在白玉门下。
“罪孽深重,剐去龙鳞。”
话音落下,就有无数金光闪过,将泾龙王片片龙鳞剐去,一时间,有残肢血水随着小雨滴落,混杂在一起,好似下了场血雨。
昂——
泾龙王疼的嘶叫出声,那不负威严的龙头额间血肉张开,露出一只血瞳,死死盯住白玉门,一道血光直冲而上,内里小儿魂魄混杂,伴随着孩童阵阵笑声。
这便是取小儿性命的缘由吗?
顾清源单手抚立,抬头望着。
只见那血光扑在白玉门上,白门不摇不动,全无建功。
“天理难容,剐龙台斩头!”
金甲卫士大喝,伴随着锁链声响,闸刀掉落。
噗呲
一颗大好龙头滚落,阵阵血雨中,金甲卫士摄过龙头:
“行恶必有果,依附妖邪,不得善终,世人谨记,当且自强!”
随着声音,金甲卫士与白玉门缓缓消失在半空。
一切事了,首恶已诛,那柳村长一众就交由百姓处理,若是再压服不住,顾清源也不是专门帮人擦屁股的。
“兄台,兄台!”解说那人站起身,心头亢奋,只觉遇了仙人,抬头已不见仙人身影。
唯有一道声音传来:
“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余音袅袅,仙踪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