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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时空穿梭的理论有很多,时空不动点理论、爱因斯坦罗森桥、反粒子回溯……人类总是试图为所有难以理解的现象编写科学的表述,哪怕理论体系在一次又一次的逻辑自洽下变得极度臃肿。
好像只有“科学”,才能消除不确定性,帮助人类合理地从神权之下夺回自己的命运。
齐斯曾在属于47的过去幻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准确地说,是他戴上人皮面具后的脸。
这很合理,因为他本就是借助人皮面具,“扮演”了名为“47”的NPC。
但在某一个对视的刹那,他忽然意识到那个47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睛,就是……他自己。
无限循环宇宙复现,基于刘维尔相空间理论,认为在有限的空间里,物质结构会无限次遍历自己。
无限的时空,无数条时间线,可以有无数个他,在一次次不同的选择中分出新的平行世界,并化作万千命运线交叉又离析……
于是齐斯笑了,他想诡异游戏还真是恶趣味,让不信神的他在某个时空虔诚地向神明祈祷。
可是……何必信仰其他的神明呢?
他又如何不可做一位接受祈祷的邪神呢?
他为何不能……向自己祈祷呢?
副本背景中的47向不知名的神明祈祷,获知一切的齐斯决定鸠占鹊巢,回应那个陌生时空的自己。
……
红枫叶寄宿学校,张艺妤踏着湿软的泥土,穿过林叶蓊郁的枫林,站到水泥楼前坚硬的平地上时,已然气喘吁吁。
夏夜的天黑得很晚,紫黑色的夜空色泽浅淡,依旧可以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看清建筑的轮廓。天地间安静得出奇,风吹来树叶颤动的“沙沙”声,将所有属于人类的声音遮蔽。
张艺妤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两具相对而立的男尸,表面完全被黄花和黄蝴蝶覆盖,看不出原来的形貌。
她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有尖叫出声,脑海底部又一次响起齐斯的低语:“你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些不错的工具。”
张艺妤如梦初醒,做了一番“我是鬼怪,不怕死人”的心理建设,才走上前去,闭着眼伸手摸索。
两具尸体显然已经被搜刮过一遍了,她摸了一圈没有触到任何能在系统界面上弹出提示文字的道具。
一具尸体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拉链豁开了一半,一根属于铁铲的把柄从缝隙中露出,看着还有些眼熟。
——之前在墓园里,被陈立东胁迫活埋齐斯时,张艺妤看到陈立东用过这把铲子。
两具尸体的身份至此有了定论,张艺妤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物伤其类的不安。
虽然她确实想把所有目击者都弄死,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有些危险既然连老玩家都无法应对,她要是遇上,绝对只会死得更惨……
距离她被关进禁闭室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余,玩家们大概率都被各种层出不穷的死亡点料理了一遍,死得七零八落。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她及时躲进禁闭室,此刻也早已成了尸体的一员。
被关进禁闭室看似能规避很多死亡点,实际上是慢性死亡,要么被满地的传染源加剧“失眠症”的病情,要么就因为失去食物供应,而活活饿死在里面。
但死路中尚有一线生机。只要有人能勘破时空重叠的秘密,身处于过去时空的受罚者在将死之际祈求神明,受祈求者在纪念馆所在的时空打开禁闭室的门,被关在禁闭室里的玩家就能得救。
而齐斯,赌的便是这一线生机。
相隔百年的时空要想达成共振,身处两地的玩家要能实时沟通,任何一条的达成皆不容易,同时实现两个条件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齐斯从来不奢求旁人的狂信,也不打算给人商量和拒绝的余地。
他不会告诉张艺妤自己的打算,也不会在下令外做出多余的举动,因为任何思虑都会造成犹豫,而片刻的犹豫将为布局增添变数。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齐斯不需要会思考的工具人,也从来没有将工具人的生命放在心上的闲情逸致和悲天悯人。
他只做一心求胜的执棋者,在诡异游戏以世界搭筑的巨大棋盘上纵情驰骋,并将所有生灵当做冰冷的棋子。
直到此刻,张艺妤终于通过结果反推过程,想明白了一些之前云里雾里的细节。
心中泛起阵阵后怕,她不敢怠慢,从背包中拔出铲子,向水泥楼东侧的墓园走去。
黑天之下,鬼魅的呜咽声更加难以忽视,阵阵恶风打在后背上,激得人通体生寒。
青白色的蘑菇和暗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随着张艺妤的步伐缓缓转动,好像一双双追随不速之客的眼睛,投来审视的目光。
环境比起张艺妤之前来的那次更加恐怖,幢幢鬼影在身边凝实出半透明的尸体,一个个面黄肌瘦得如同骷髅的小孩扭头打量来人。
张艺妤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高悬于头顶的金色藤蔓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灵魂契约的禁锢下,一旦她退了,齐斯会毫不犹豫地弄死她。
现在想来,6月2日上午,她的那些退缩和背叛全来自于齐斯的纵容,甚至很可能全在后者的算计之中。
这个比鬼怪还可怕的青年从头到尾状似无知无觉,踞于局外,将她的一举一动收于眼底,不声不响不干涉,如同一个漠然的、信手玩弄蝼蚁的邪神。
想起过去种种,张艺妤只觉得不寒而栗,当下加快了脚步,闭着眼凭感觉前行。
墓园被包围于一片花海,黄色和血色的小花交错混杂,刚踏出的小道很快被新生的花朵填补,重归于平坦无波的海面。
张艺妤穿过花丛,在刻画“47”序号的墓碑前站定,高高举起铁铲,插入泥土……
……
墓园中,齐斯靠坐在墓碑上,说梦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挖土。
刚埋下去不久的土还算松软,几铲子下去便裸露出坑里的棺材。
说梦扔掉铲子,弯下腰,伸手拂去棺材表面的浮土。
他站到棺材头部,扣住棺盖的边缘,往上用力一掀,将木盖翻到一边。
常胥抱着录音机,直挺挺从棺材中坐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齐斯:“司契,你和张艺妤合作,是通过什么方法传递信息的?”
某些信息注定无法瞒过所有人,布局一旦启动,势必会暴露出其中的某些关节。
齐斯早有预料,仰靠着坚硬的墓碑,拉长了音:“传递信息的方法啊——你猜。”
没等常胥问出下一个问题,他直接眼一闭,专心演绎起了人事不省的重症病患。
在红枫叶寄宿学校被张艺妤挖出来后,常胥就意识到自家队友和齐斯之间不对劲,可惜无论他怎么询问,张艺妤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或者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常胥想到了傀儡师的技能,想到了无望海的经历,危险预警不住跳跃,却也知道主线任务才是当务之急。
他索性不再多问,抱着一刀文献,按照计划向水泥楼的四楼赶去。
四层的建筑安静得出奇,除了站在门口的两具尸体外,一路上再没有遇到一个人影。
建筑内的楼道和走廊被蕨类植物和菌蕈占领,如同原始的雨林般没有人烟、死气沉沉。
常胥知道身处这个空间的玩家恐怕遭遇了极其难解的生存危机,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去。
他顺路搜寻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幸存者的身影,便不再纠结,直奔四楼而去。
在四楼最靠里的房间中,他按照齐斯和张艺妤的说法,将文献放到骷髅面前,并用录音机录下骷髅唱出的歌谣,不出意料等到了【主线任务已完成】的提示。
系统播报完一句后便卡住了,后续的通关提示和传送出副本的提示并未如往常一样刷新,不知是出了故障,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常胥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却说不清缘由,糊里糊涂地回到墓园,再度躺进棺材,任由张艺妤把他埋了进去。
刚躺下没多久,说梦就又把他挖了出来。
常胥看着半死不活的齐斯,知道问不出来有效信息了。他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示意说梦凝神细听。
一遍录音放完后,说梦看到【主线任务已完成】的提示,脸色一松。
他好整以暇地等了两秒,没等到新的提示,不由在心里默问:“什么情况?不是已经完成主线任务了嘛,怎么还没通关?”
一行银白色的文字弹了出来:【您已和‘契’签订灵魂契约,由于立刻通关的诉求与契约条款存在矛盾,游戏已根据契约做出适当调整】
说梦瞪大了眼睛。
事已至此,他全都明白了,刚放松没多久的脸又僵硬起来。
他捏着眼镜架,几步走到齐斯身边,狂拍青年的肩膀:“司契,伱那个契约权限不低啊,竟然连系统提示都能卡住。我们这是不帮你完成任务,出不了副本?”
齐斯被拍醒了,“嗯哼”了一声,反问:“怎么,难道你事先就做好了违约的打算么?”
说梦语塞。
他敢签下齐斯那个看着就有问题的契约,本就是算好了他和常胥会在齐斯之前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后帮不帮、帮多少的主动权完全捏在他自己手上。
哪想得到齐斯的技能权限会凌驾于游戏系统之上,连约定俗成的副本进程都能打断。
这已经不是bug,是作弊了吧?
他正迟疑着要如何接话,就听齐斯笑着说:“其实这个契约更多是在为你们考虑,如果常哥录好音就立刻被判定为通关,三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把录音机带过来,不是么?”
说梦:……信你个鬼!
齐斯本就不打算取得两人的信任,虚情假意地安慰一句后,便垂下眼帘,继续说:“接下来,我需要一个人将我带去禁闭室,另一个人去食堂取至少十公斤的水送过来。你们分一下工吧。”
……
将常胥埋好后,张艺妤按照齐斯的指示赶往禁闭室。
副本后期,所有潜藏于暗处的恐怖尽数从遮羞布下喷涌而出,扭曲狰狞的鬼影在大地上熙熙攘攘,肆无忌惮地侵占属于人类的生存空间。
枫林中,脚下的沃土凹凸不平地翻滚,腐烂的疮疤翻出粘腻的脓水和蛆虫;密密麻麻的枝叶层叠堆簇,滴下的腥臭汁液落在地上成为蘑菇。
张艺妤怕鬼,也怕脏,但在死亡面前,这些心理上的抵触不值一提。
她只知道,咬牙遵从齐斯的指令不一定会死,如果死了的话,齐斯也将被契约反噬;而倘若她退了,是真的会被齐斯弄死,死了也是白死。
权衡利弊,不妨相信齐斯的决策,相信只要严格执行那些她不知缘由的步骤,就能活下去……
张艺妤失魂落魄地走进禁闭室,将铁门轻轻掩上。最后一线光明被拦截在外,眼前的世界陷入全然的黑暗。
齐斯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弄伤自己,放血,让自己进入濒死状态。”
张艺妤知道其中原理,进入饥饿或濒死状态,才能比较容易地与另一条时间线建立联系,用这个副本的设定来说,便是——
“用痛苦吸引邪神的一瞥。”
神不爱世人。
古老的部族在偶然的窥伺间知晓天地的浩大,对象征伟力和永恒的生灵生出本能的敬畏和向往。他们顶礼膜拜,解读各种自然现象,并竭尽全力地去揣测和取悦,娱乐那位也许并不存在的神。
却如何知晓,所谓的神迹只是高维生命走动间掀起的尘埃,恰似顽皮的孩童往蚁群中放下一粒玉米,并将开水浇灌进蚂蚁洞中……
张艺妤咬破自己的手腕,紫红色的血液如落在车窗上的雨水般蜿蜒流溢,滴落在地面绽开血花。
齐斯将冷水顺自己的左臂浇下,无色的水流浸湿皮肤,水痕在半分钟后被染上属于泥土的灰黄色。
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泥土,片片摔落在长满蘑菇的地面上,与青白色的菌蕈混合成毯,其间描勒的红光荧荧似火。
场景如飞速翻页的幻灯片般一明一灭地切换,坐着绿衣女孩的禁闭室,站着三道人影的废弃房间,满地皱巴巴的丑陋蘑菇,簌簌洒落的泥土……
应接不暇的闪回中元素逐渐重叠,恰似发生卡顿的故障显示屏,所有人与物在某一个瞬间嵌套,青年的身影和女孩一寸寸重合。
【尊敬的女巫小姐,恭喜您找到了仪式的原材料之一“肉泥土”】
齐斯的半边身子已然蜕化成土,裂纹如枝蔓般爬满灰黄色的表皮,疤眼在昏晦的光线下半瞑半闭,成块的灰泥一团团坠落,并在空中散逸成更细碎的齑粉。
他眯起眼看着在菌蕈间滋长的红光,无声地对张艺妤说:“向我祈祷。”
【所有材料已集齐,是否立刻完成仪式,召唤邪神?】
系统提示音冷峻地响起,张艺妤坐在墙根,念念有词:“放逐于世界之外的众神之主,司掌契约交易权柄的灵魂主宰,比历史产生更久远的伟大存在……”
灰色的泥土从天而降,雪花似的覆盖住菌蕈成群的地表。无根无源的黄花自土层中生长,在几秒间开遍整间屋室,层层将蘑菇压制于花瓣的罗网。
金色的蝴蝶在花蕊间苏醒,飘飘摇摇地飞向半空,绽成星星点点的微小光斑。血色的光路从头顶洒下,绫绸般笼罩在张艺妤头顶,伸出细如丝缕的触须缠住她的四肢。
【支线任务(必做)“集齐所有原材料,完成仪式”已完成】
【支线任务(选做)“将‘坏孩子’献祭给邪神”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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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