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黑雾与明光

齿轮叔本以为秦剑丹会给他更重的惩罚（毕竟从小眼神就挺凶的），处理结果却只是在卫兵的监视下为夜龙会工作，这让齿轮叔万分庆幸并大呼后悔。

「早知道就早些坦白了！也用不着担心受怕那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晚上不做噩梦，害怕得连老婆都不敢娶啊！」

带着感恩和愧疚，齿轮叔不怕脏不怕累，立即全心全意投入技术工作，甚至包括用扳手拧紧螺栓加固某些人松弛的义体菊花。

为了缓解东城的净水压力，齿轮叔还拿出了以前的设计图纸，建议在环石城边缘的无尽沙漠上，设立一个大型的「捕雾网」阵列。

捕雾网在地球的沙漠上早有应用，它能捕捉空气中的雾气，让细小的水滴凝结在网上，顺流而下到管道中并收集起来。一张网一天就可以收集300～400升淡水，虽然不能直接饮用，但可以用来洗衣、洗澡、洗菜和煮沸做饭。

外城的特色就是就地取材，齿轮叔带着工人，使用工具和手头的废旧材料拼成了几张捕雾网，大型阵列虽然还没有，小型的已经可以用了。

秋季的夜空下，秦剑丹孤身走出边城特区，继续向前，走入环石城边缘的无尽沙漠中。视线远方，几面巨大的捕雾网铺展开来，仿佛是一张张展开的银色翅膀，静静地躺在沙海之上。星光闪烁，月光皎洁，为这些捕雾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齿轮叔还挺有本事的。」秦剑丹自言自语，「不过他的真名到底叫什么来着？他好像讲过，我又给忘了……」

无尽沙漠是「黑雾」游猎的场所，这种由燃素灰烬组成的活体风暴，会将活物变成僵尸一样的「阴兽」。唯有秦剑丹这种勇者，才能在无需明光天幕保护的情况下来沙漠散步。

秦剑丹就近观察捕雾网，每张捕雾网均由高强度的合成纤维制成，表面经过特殊处理，能够最大限度地增加水滴的凝结和捕捉。网眼细小而均匀，确保了水滴能够顺利凝结并流下。凉爽的夜晚，空气中的水蒸气在捕雾网上凝结成细小的水滴。这些水滴逐渐汇聚，沿着网的边缘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最终流入下方的收集管道。

收集管道和特区运河连通，原本无人问津的「死泥场」，如今成了人们争相取水的地方，不能不让人慨叹命运的奇妙。

身后传来轮胎碾压沙地的声响，秦剑丹回头，发现了琳琳驾驶着一辆沙地吉普车开了过来，车上设置着一台小型明光天幕发射器。

「哥哥，不用特地到沙漠上看星星吧？」

在秦剑丹旁边将车辆稳稳停住，琳琳从车上下来，因为没有拆掉配重，绝缘工兵靴深深地陷入了沙地当中。

她的左腿受伤后不能跑跳，这么多年来，琳琳一直为义体手术做着准备，为了在到达18岁时能提前适应义体的重量。

秦剑丹异常后悔道：「父母录音里提到的那些紫色河水，简直像是神灯一样能让人心想事成。当时冬眠舱里还剩余了一点，要是咱们没有让父母的影像出现，而是一起许愿治好你的伤腿就好了。」

琳琳轻灵地摇了摇头：「我在暗隙网上调查了一番，那些传说中的紫色河水有一个专属称呼，叫"紫晶灵液"。想要创造更大的奇迹，就需要消耗更多的紫晶灵液。当时冬眠舱里的那些，只足够让咱们见到父母的脸了。我觉得那样就挺好。」

顺着秦剑丹的视线，琳琳也看到了捕雾网上的晶莹水滴。离远了看，仿是一片片镶嵌在沙漠中的宝石。

琳琳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让秦剑丹和自己保持在小型明光天幕的保护下。虽然对于秦剑丹来说并不必要，秦剑丹也能体会到妹妹的好意。

「说起来，父母留下的那些书里，包含一本没有被篡改过的《圣

经》，里面全都是■■■和■■■■还有■■■的事情啊！」

秦剑丹苦笑：「我和环石城的其他人都中了认知屏蔽，听不到这些字眼，亲眼去看也会是一团模糊的！」

兄妹之间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夜色下的沙漠显得神秘而宁静。

吉普车上的小型明光天幕发射器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形成了一个半球形防护罩，中和着沙漠中可能漂浮的有害颗粒和燃素灰烬。星光与天幕的微光交织在一起，为脚下的沙漠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沙丘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偶尔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同时卷起细细的沙尘甚至燃素灰烬，但在明光天幕的保护下有害物质无法靠近。

琳琳终于开口道：「我稍微记起5岁之前的事情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爸爸妈妈，甚至哥哥都没能返回地球，可能全都怪我。」

「哈？」秦剑丹疑惑不已，「当时你还不到5岁，这样揽责任也太夸张了吧！」

琳琳的脸颊被夜风吹得微红，她用来捆扎包子头的发绳在风中摇曳：

「我应该是在飞船迫降之后，在环石城孕育出生的。在那之前，父母大概已经吃过用紫晶灵液创造出来的食物。所以我并非是纯粹的最初之民，恐怕我的一部分也属于幻想造物。」

秦剑丹心头一颤，明白琳琳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这样的我，究竟能不能安全通过传送门返回地球，父母心里并没有底。父母想留下来进行研究，因此错失了穿过传送门的机会——在那段时间里，有多达一半的飞船乘客返回了地球啊！」

穿着炫光功夫服，在沙漠中异常显眼的琳琳，略微挪动脚步，以免工兵靴在沙子里陷得更深：

「明明父母、哥哥才是纯粹地球人，却被迫留在险恶的环境里照顾我……我总觉得……」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秦剑丹从后面轻拍妹妹的肩膀，「父母是自愿的，我也一样。」

「可是我还是觉得父母有私心。」琳琳倔强地咬住嘴唇，眼神中有湿润的光芒，「是不是因为我是亲生的，所以他们对待我比对待哥哥更好呢？貌似是生下我之后，妈妈才渐渐正视自己的母亲身份吧？」

和琳琳一样，秦剑丹也逐渐记起了更多以前的事。在下决心当母亲之前，妈妈似乎把「波诺」当成弟弟看待，秦剑丹也叫过她一段时间的「姐姐」。后来琳琳降生，父母大概是不希望只差5岁的秦剑丹成为琳琳的舅舅，便顺势改了称呼。

「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环石城，他们都没有委屈过我。」秦剑丹说，「你单纯是想多了。虽然你是亲生的，我是领养的，但父母对待咱们并没有差别。假如你有可能在通过传送门时土崩瓦解，身为父母不可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着急返回，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秦剑丹的劝慰并没有让琳琳好过太多，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嵌入掌心，肩膀微微耸起，仿佛是在抵御内心的寒意，又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发表无声的抗议。

「就算是这样……」琳琳说，「他们可以先让哥哥回去啊！地球那边一定有人接应吧，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环石城更危险是不是？」

「我们并不知道传送门的所有机制。」秦剑丹说，「孩子在父母身边最安全，这是常识。我不觉得父母做错了。琳琳你也不要对爸爸妈妈求全责备，甚至产生内疚心理。」

「后来的民众分裂、公司创生，还有怪物降临和5年战争，以及冬眠舱和传送门碎片擦肩而过，都不是父母能控制的。不如说，我很庆幸能留下来照顾你，保护你。」

秦剑丹说着，将目光瞄向琳琳受伤的左小腿。

「何况我保护得也不够好。」

「抱抱我吧……」

秦剑丹有点犹豫，琳琳随即向哥哥挤出一个微笑：「兄妹之间的那种，顺便再摸摸我的头。」

在沙漠的凉夜中，秦剑丹感受到了琳琳的不安与颤抖。他缓缓伸出手臂，轻轻地环绕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强壮的身体像一堵温暖的墙，为琳琳挡住了寒冷的侵袭。秦剑丹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给琳琳，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特有的安全感。哥哥的怀抱宽广而坚实，就像混乱世界中的一处避风港，让琳琳的心灵得到了短暂的栖息。

在拥抱中，秦剑丹用一只手轻拍着琳琳的头，那轻柔的拍打，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的节奏。琳琳的身体逐渐放松，她的脸颊贴在秦剑丹的胸膛上，感受着他那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要担心，」秦剑丹轻声在琳琳耳边说，「如果你回不去地球，我也不要回去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你。」

琳琳的面颊上似乎有泪水滑落，但她很快就用手背擦干了。

「嗯。有了哥哥的这句话，琳琳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这一刻，世界的残酷暂时远离了他们，沙漠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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