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１－６：神明的困境

2001年9月15日，那个举世震惊的灾难结束之后四天有余。先知蒂芙妮和自家的三个以太存在站在世贸中心巨大的废墟上，往下视察着调停协会的救援工作。此次行动之中，基层调停员也有重大损失，在航班撞击前进入世贸中心建筑群的三十人里，现在还活着的只有六人，剩下的不是确认死亡就是失踪。

四人沿着那些残垣断壁走过，一路的焦味仿佛掺杂着肉体焚毁的恶臭——两千多人在此殒命，二十一世纪的开篇在此写下浓重的一笔，恐怖主义即将成为共同体挥之不去的伤痛，往后的几十年里，美利坚合众国会渐渐从东欧剧变的喜悦中醒来——历史不会终结，谁也无法阻止它的流动。

“蒂芙妮，小心脚下。”

“欸——？！”

在蒂芙妮身后那个伪装成甜食萝莉的希腊母神提醒之后的下一秒，她就差点踩空掉到下面积满污水的坑里，幸好，调停协会的恶魔老板一下子就用魔法把这个娇小的少女提了起来。

“哎呀谢谢啦——”

蒂芙妮连忙对后面那个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银发魔女喊起来：“我是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的，真可惜。”

先知身后的两位神祇和一位恶魔，站在一起看起来仿佛是一家三口一般。

那个华夏父神就算对于西方人来说，亦显得十分高大；他穿着温文尔雅的大衣套装，围巾的打法好似民国先生，然而只要看到他那双火炬般的金色眼瞳和两撮质感颇为不像发丝的银发，就能断定此人并非人类。

按照身高和外貌显示的生理年龄来排序，银发魔女华西尔，或者大恶魔莉莉丝只比伏羲矮上一点点，她常年穿着一件十分中性的，十九世纪侦探般的西服，身披一件魔法织成的紫红色大衣，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化妆，一双红得发光的眼睛炯炯有神，跟传说中被歪曲的荒淫形象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而那个像是他们俩孩子一样的小个子女神，在年龄上也一点不小。她以“盖娅”之名为世人所知，是整个希腊神系的缘起。这位神明这时看来不过一米三几，妥妥的小学生身材——甚至连她脑后扎着巨大蝴蝶结的长发都快要比她自己长了。她在身上的背心和短裙外套了一件巨大的男士大衣，那件大衣似乎永远不会因为拖在地上而变脏。

这么几个不管放到哪里都异常扎眼的人，就这样旁若无人一般在袭击事件的废墟上招摇过市，因为信息魔法的牵制，没有人会过分在意他们的存在。

世贸中心废墟上漂浮的有毒空气已经由地母盖娅的自然系魔法清理过，甚至连救援人员的饮用水也被她过滤了一遍——如果不是劳驾这位慷慨的神德，世贸中心的幸存者和救援人员里至少还会有一半人在之后的时日里饱受呼吸道疾病的折磨。

然而尽管如此，蒂芙妮也很清楚，这场灾难造成的苦难很可能永远不会消失——它已经在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种下了奇妙的种子，而这一切苦难对于在场的四人来说，甚至是必要的。

残酷的正义，必要之恶——这是世人几千年来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当三人接着往废墟的边缘走去时，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远远地走了过来——

这个比蒂芙妮成熟不少的少女有着一头浅栗色的长发，右边的刘海被扎成了一束紧贴额头的麻花。她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和一件黑漆漆的厚实外套。

蒂芙妮又一次感到了意外——先知们无法看到对方的未来，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米莉亚？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位名叫米莉亚的先知刚刚在远处放下了自己带过来的花束，泪痕遍布的脸上写满愤然和怀疑。

“只是来这里拜祭亡者而已——难道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吗？”

“不……”蒂芙妮咬了咬牙：“我们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米莉亚摇了摇头，她橙色的双眼边上依旧布满血丝：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不是吗？我受够了，我不要再做你们的傀儡，不想再过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了——

“喂，我问你们，蒂芙妮前辈和神明大人们，先知不就是为了阻止苦难而存在的吗？”米莉亚愤怒地挥动右手，指向远处的残垣断壁，不顾周围莫名其妙的工人和救援者的目光吼道：“那么这又算什么？！我为光明会服务了整整三十年，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对未来的预知，现在只是因为你们的不作为，两千多条命就这么没有了！！”

对面的先知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我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我一直以为自己就能从此得救了——到头来，只是因为一句话，拉尔夫就死在了这堆焦土下面……”

蒂芙妮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个失去爱人的同行，却被那个矮个子女神伸手制止了：

“米莉亚塞莱斯汀，如果你觉得自己能为之后数十亿人的性命负责的话，大可以自立门户——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你那么想要自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什么……？”米莉亚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诧，因为能力的限制，她无法看到从未和自己发生关系之人的未来。

“现在你有一次说‘不’的机会，米莉亚——既然你再也无法全心为我等效力，作为光明会的首席代理人，我现在给你一次离开组织的机会。”盖娅嚼着嘴里的棒棒糖道：“如果你想离开，只要沿着过来的那条路离开就行，从此以后，你和光明会之间将再无瓜葛，你不必再坚守先知痛苦的责任，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不用害怕，这是几十年来，你唯一一次拥有自主选择权的机会。”

蒂芙妮永远也忘不了最后一次见到米莉亚时后者离去时的眼神，她似乎丝毫没有对上位者施舍于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她那双紫红色眸子里映出的只是茫然，是先知的茫然，是蒂芙妮自己的茫然。

米莉亚离去之后，伏羲皱着眉头给自己和一旁的莉莉丝分别点了一支中华和万宝路女士香烟，他长出一口带着云雾的气，沉声问道：

“那样真的好吗，老妈子？”

盖娅耸了耸小小的肩膀：

“还没看出来吗老爷，那孩子已经不会再听你我的话了，也许放她走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一个心怀不满的先知在光明会里乱搞，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这时沉默许久的莉莉丝也开口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拿蒂芙妮这位‘亲女儿’当自己的下一任先知吗？”

盖娅笑了笑：

“哼，你说呢？”

＊＊＊＊＊＊＊＊＊

路有为在调停协会位于联合国大楼二十七层的休息室里，对着这个叫蒂芙妮的神奇生物干瞪了一个下午，换上轮班照顾她的艾莉亚斯和冷心仪，416特勤小组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差不多得有两个小时。

当然，没人知道这女孩沉默地望着西边的晚霞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眼见蒂芙妮刚刚啃完第三个巨无霸汉堡，路有为终于忍不住了——他随即敲着桌子道：

“蒂芙妮大小姐，随便说点儿什么吧？虽说这不是审讯室，但我们到这儿来可就是等于在审你啊。”

“嗷呜——”先知少女一口吞下最后一小块汉堡包，拍着自己鼓起的肚皮道：“多谢阁下照顾，原来我那些老不死的家长们死活不让我吃垃圾食品，这回算是过瘾了。”

“哎我去——”

路有为和两个同事都忍不住扶了扶额。

就在这时，这间被征用的休息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来者居然是华西尔会长和她身边的几个高位代表，包括莫伊拉教官和当年给自己写推荐信的共和国代表尹隆成。

“哎呀哎呀，”华西尔一进门就笑眯眯地高声道：“多谢各位坚守职责，现在你们可以下班去了——把这孩子丢在联合国就行。”

路有为愣了愣：

“此话当真？”

“当真，”尹隆成代表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说道：“路同志你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休息了，这是会长的命令，只要把蒂芙妮卡特小朋友带回协会，今天的任务本来就该告一段落了。”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在这儿枯坐这么久？”

华西尔低头捏起自己架着墨镜的犄角，笑道：

“我乐意，怎么了么？”

＊＊＊＊＊＊＊＊＊

开着那辆缺了车门的沃尔沃回到公寓之后，路有为便慌慌张张地准备了一顿晚饭，随后疲惫不堪的三人很快各自回屋，倒头就睡——艾莉亚斯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已经逐渐养成了颠倒吸血鬼的作息时间生活的习惯，因此就算在晚上睡觉也没啥问题。

路有为昏昏沉沉地睡了个觉，做了一个硅谷钢铁侠伊隆马斯克真的变成了托尼史塔克，随后上天入地跟一众巨大的怪物干架，如同小学生yy般混乱无比的怪梦。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睡醒时，却感到房间里有一股奇怪的气息——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因为长期从事调停专家工作的本能使然，路有为猛然清醒过来并迅速地抽出了放在枕头下的手枪，指向那个气息的方向。

“啊等等等等——！是我，路先生。”

床头站着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身影，在拉上窗帘变得黑乎乎的房间里，女孩头上的帽子和被缕缕阳光照得发亮的金色长发依然醒目。

“蒂，蒂芙妮？你怎么进来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