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 竿灯祭，夜路

不知道是不是螃蟹们在水下的速度比不过人鱼，也可能是那些人鱼们在水中会比在岸上更凶恶，人鱼撤退以后，武士蟹们都没有下海去追。

那只小蟹娘也只是用那柄巨大的海螺锤哐哐敲砸浅滩地面，无能狂怒。

发泄了一阵子，她终于是想到了刚刚的救命恩人，拖着锤子又咵咵跑回来。

“你帮我们打跑了那些坏东西，还救了我，你是大好人呐！”

蟹姬一身赤红的蟹甲，配上白色的羽织，头顶上是蟹壳形状的星兜头盔，只把一张白皙玲珑的小脸露出来，鬓角坠着几缕黄色的柔软碎发，乍一看像个会移动的小罐头。

但又不可否认，她确实有几分威风凛凛海洋大将的气质。

蟹姬比神谷川要矮不少，近距离对话得仰着脑袋。

或许是她头顶的大蟹壳太重的缘故，看她抬头的动作总感觉有些吃力。

这可能源于小蟹娘娇小体型和一身重甲结合带来的错觉，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C级的妖怪，估计没有那么柔弱。

“好人啊……”

神谷川心说我救下你其实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已。

不过这种心里话是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所以神谷只是短暂沉吟，便煞有其事地点头：“没错，我是个大好人，见不得那些邪恶海妖做坏事。”

“嗯嗯！那些岩鱼和矶女好坏的！”

听了神谷的话，小蟹娘星兜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只要你跟我一起骂那些岩鱼和矶女，你就是我的朋友！

看她的样子，神谷川莫名有种想用刀柄敲敲她头顶蟹壳的冲动。

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套看起来像被煮熟的蟹壳敲起来到底是什么手感。

不过考虑到初次见面，加上对方外形上还是个小女孩，这种不礼貌的冲动到底还是被抑制住了。

“我没有在蟹岛上见过你，你看起来和矶女长得有些像……”蟹姬开始认真打量神谷川，但话说到一半又改口，“不不不，是和我有些像。你是从哪里来的？”

或许是她认为矶女都是邪恶的，而面前这个“大好人”不应该和那些坏东西归为同类。

所以还是说他像自己比较好。

“我从海国之外来。”

“外面？”小蟹娘的眼睛闪烁地更加厉害了，跃动着好奇和雀跃的光彩，“外面是怎么进来海国的？”

“这个啊……”

不等神谷川回答，沙滩上的武士蟹都围了过来。

那些两米多高的巨型螃蟹横行着靠近，站在蟹姬的身后，连成一堵铁黑色的高墙。它们眼窝中的眼柄伸出，眼球晃动，略显警惕地锁定在外来者的身上。

这一幕有些压迫感，但神谷川可不会害怕一群D级的妖怪。

即便不叫出手下的荒神，他光靠着个人实力都可以轻松掀翻这些妖怪。

所以，神谷川只是手握一文字，挺背站着，风轻云淡地咧嘴朝那些大螃蟹笑笑。

嗯……

看来小蟹娘挺天真无邪，一副很好套话的样子，但这些大螃蟹的警惕性貌似还蛮高的。

“蟹姬，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嗯，可以！”

“你说话管事吗？”

“什么……什么意思？”

“听你刚才说的话，似乎是没有人从外面进来过海国对吧？所以我很特殊。”

“嗯嗯！非常非常特殊，我从来没有见过从外面来的人。”

“那么我作为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客人，并且还是个大好人。”神谷川将一文字收入刀鞘，“那么应该有资格见一见你们管事的首领吧？”

蟹姬思索了一阵子，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用力点点头，头顶的沉重星兜摇晃两下，又被她抬手扶正：“我明白了，我带你去见蟹坊主爷爷！”

说着，她转身就要带路。

身边那些如同高墙般的武士蟹，它们蟹壳上的眼睛探出又缩起，面面相觑，最后都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大螃蟹警惕归警惕，但神谷川刚才出手救了蟹姬是不争的事实。

有这样一个前提，武士蟹一方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地将他视作敌人。

而小蟹娘才刚转过身，看见沙滩上遗留的大片武士蟹尸体，脸上的兴奋又快速消失，变得暗淡起来。

“你……你可以等一下吗？我的同族不可以留在这里，我要带它们回家的。”

这小姑娘确实没有什么城府的样子，喜怒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当然。”

神谷点头。

之后他也没有催促武士蟹一方，只是安静地在沙滩上等候。

等到螃蟹们将它们同族的尸骸背负起来，神谷川才跟着浩浩荡荡的巨型螃蟹队伍从沙滩进入后方的丛林之中。

……

进入丛林没过太久，神谷川就来到一条林间的大道上。

这里原来并不算路，不过体型巨大的武士蟹经常在这一块来来回回，撞倒碾碎沿途的树木，走得多了自然形成了一条路。

沿着泥泞的大路又跋涉了一阵子，沿路神谷也同蟹姬进行了一些交流。

不过这小螃蟹罐头的兴致显然没有一开始那么好，打了胜仗，以及见到外面世界的人的喜悦只是暂时的，现在已经完全被同族牺牲所掩盖了。

神谷零星地从蟹姬的嘴里得到了一点信息。

譬如他们为什么会和人鱼一方打起来。

据蟹姬所说，她是在带队同族查看海水情况的时候，突然遭到那群人鱼的袭击的。

武士蟹一方和人鱼一方的两边阵营，似乎一直都不对付。

蟹姬只说人鱼都是邪恶的坏家伙，经常侵扰蟹岛，和蟹岛的居民发生冲突。

但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战斗却还是第一次。

“那些坏家伙肯定一早就憋着坏，想要攻打我们。”蟹姬如是说道。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查看海水的情况。

蟹姬只说大海的情况恶化的很厉害，那些恶化的红浪已经开始出现侵蚀蟹岛的势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海洋异变相关的事情，武士蟹一方好像所知甚少，但她觉得一定是人鱼们搞的鬼。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神谷川眼前的林木遮蔽减少，一个巨型而原始的部落式建筑群系出现在眼前——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山崖，有密密麻麻的岩洞覆盖在崖壁之上。

这里的空气潮湿，岩壁上覆盖着泥土和苔藓，以及一些生长不太茂盛的花草植被，光滑难以攀登。

但几乎每个岩洞之前，都能看见木桩捆绑而成的木台，各个木台都固定在墙面上，由很长的木板绳梯相连，组成一个巨型的回廊。

地面上，岩壁上，能看见不少背壳上带着人脸纹路的武士蟹。

不过这些领地里的螃蟹居民，大多数体型都没有两米那么大，看起来也没有D级的评级。

所以跟随着小蟹娘战斗的那些武士蟹，应该就是螃蟹一方的精锐战士了。

在整个部落的中心位置，峭壁之下，神谷川还看见了一座巨大的石雕，古老宏伟。

那石雕曲线柔和，不过表面有些斑驳，所以难以具体的样貌特征，只能看出雕的是一个女性，双臂以怀抱婴儿的温柔姿态收拢在胸前，从高处慈爱的俯瞰众生。

“这些螃蟹还会雕刻的吗？”

神谷川抬头仰望石雕神像，这样想着。

边上的蟹姬注意到他的视线，恭敬朝着神像方向行礼后，主动开了口：“那是我们的神明，宗像大神田心姬大人，我们蟹族都是宗像大神的子嗣。”

宗像大神田心姬，又叫奥津岛姬命，或者多纪理姬命。

神谷川在怪谈以及神话方面也算较为博学了，所以知晓这柱神明的情况。

田心姬是宗像三女神之一，是当初须佐之男和姐姐天照在高天原上互相清洗对方神器，以验证须佐之男有无攻打高天原想法过程中，所诞生出来的一位神明。

《古事记》中记载：

“二神至天安河而为誓约。时天照大御神取须佐之男所配十拳剑，亦令己身八尺琼勾玉之串振响，并取天之真名井之水涤断剑，啮碎其剑，口吹狭雾。于雾中，现女神三——”

“其神名，多纪理姬命，亦名名奥津岛姬命；次现之神，市寸岛姬命，亦名狭依姬命；再次，多岐都姬命者现。”

宗像三女神都是后来的海洋女神，而田心姬是三位女神的长女。在现实世界，三位海洋女神享有全日本七千余所宗像神社供奉，且因为祂们都是从须佐的天之尾羽张上洗下来的，所以被认为是须佐之男的女儿。

“田心姬，海洋三女神之一。现在已知的是，须佐之男在神战中投靠黄泉，但不知道祂三个女儿的立场是什么样子的。这些武士蟹既然自认为是这位女神的子嗣，那么和我到底是敌是友还不好说。”

神谷川在心里这样暗暗想道。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和蟹坊主爷爷说明现在的情况。”蟹姬指了指最不远处的一个巨大崖洞，这个岩洞的地势最低，洞口也最大，“爷爷就在那里。”

赤红的螃蟹小罐头说罢，便拖着海螺锤沿着木质的回廊木台小跑过去。

因为身着重甲的缘故，这小丫头算上她一身敦实的装备估计重得惊人，向上跑动的时候木质的回廊吱呀晃动。

神谷川在下面看着还真担心这原始的大型建筑塌下来。

不过，这回廊上也能看到不少巨型的武士蟹活动，所以应该不算什么特别脆弱的危险建筑……吧？

……

在田心姬的雕像下等候了一阵子。

期间有不少武士蟹土著远远朝着神谷川这边观察，从海滩那边回来的巨大武士蟹中，也有几只蹲伏在附近，似乎是在静静休息。

神谷也没有太在意它们，只是等着。

等待是有必要的。

这些武士蟹既然是海之国的土著居民，那么肯定了解不少这里的情况。

是敌是友先不论。

既然已经和它们这个阵营拉近了一点关系，那就刚好从它们这里收集些信息回来。

免得在海之国这张地图里两眼一抓瞎。

又过一会，回廊上下来一只大约一米长的青蟹，嘴部的一对大颚开合，发出瓮声瓮气的人声：“外来的客人，蟹坊主很感谢您帮助了蟹姬一行，坊主大人希望能同您谈话。但坊主年纪太大了，不方便离开岩洞，所以麻烦您跟我去吧。”

“好。”

敢情除了小蟹娘以外，还有螃蟹会讲话。

身为不死人的神谷川无所畏惧，直接大摇大摆跟随着这只青蟹上了木质回廊，行进了一小会便来到那巨大的岩洞口。

“蟹坊主在里面等您。”

带路的青蟹两个钳子收在胸前，看起来还挺有礼貌的，留守在了洞口。

神谷点了点头，走进这巨型的岩洞。

洞中的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比较干净，而且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就是有些湿气，很阴冷。

深入其中不久，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深潭。

洞中的光线昏暗，但有[秋毫斩]附加的超凡视力感知，神谷川能大概看见这深潭的面积，光是岩洞表面覆盖的潭水就有百米的直径，下方深处的结构空间可能会更大。

小蟹娘不在这里，但是神谷川来到深潭之前，就看见潭水波动出两圈涟漪，一对足足有卡车车轮那么大的一对蟹眼从水面之下探出。

“这位外来的客人，我代表奥津岛的蟹族向您致意，感谢您帮助了族里的孩子。”

潭水之中涌出巨大的气泡，并且传出了如同洪钟，又垂垂老矣的声音。

这声音虽然是从水下传出来的，但却能听得很清晰，在面积巨大的岩洞之中久久回响。

奥津岛……

听起来是这处巨型岛屿的名称，应该是用田心姬的神明名讳命名的。

蟹姬之前管这里叫蟹岛，应该是俗称。

“您是蟹坊主？”

神谷川盯着深潭中央的那对蟹眼，在心里推测这只巨大妖怪的实力。

可能有荒神的水平，但气息如同游丝，似乎是很虚弱的样子。

“是我，如您所见，我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不能出来迎接您，还请见谅。”老迈的声音再一次在岩洞之中回响起来。

“不碍事。”

“客人，您从何处来？在您的身上，似乎有和宗像大神类似的神明气息。”

蟹坊主似乎是察觉到了神谷身上的高天原气息。

不过它特别点出，这股气息同田心姬类似，或许是在表明蟹族的立场？

田心姬在神战中，是站在高天原那一方的吗？

“我和你们的宗像大神从同一个地方来。”神谷短暂思索，这样回道。

“那就是来自高天原的大人了。”

深潭下的蟹坊主并没有太多的异动变化，苍老的语气之中似乎还带了点欣喜。

这不禁加深了神谷刚才的怀疑。

看这意思，田心姬在神战之中真是高天原那一边的？

说起来，无论是武士蟹的部落，还是这处巨大的岩洞，都没有黄泉的那股污秽气息。

按理来说，接触过黄泉力量后，就算是强如阿澄雷神那样的神明都有可能被感染。

所以，蟹族势力不属于敌人？

“……嗯。”

蟹坊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恭敬和期待：“那么大人，您来奥津岛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见证，见证海国新的国主诞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