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缢

清晨5点。

今天是周六，偌大的东京都还未完全苏醒过来。

窗户上蒙着水雾，外面秋露白霜，雾气沉沉。

「哈——」

神谷川打着哈欠从温暖的公寓床上醒过来。

在他的床上，原本有一个哥特少女造型，华丽又精美的洋娃娃，安静又依恋地倚在枕头边。

不过在神谷川醒过来的一瞬间，那洋娃娃漂亮的玻璃眼睛里光芒流动，整体化作一道红色的鬼祟气息，消散不见。

只留下了略带侵略性的，玫瑰混安息香脂的香味。

神谷川嗅着床上这股熟悉的味道，朝着枕头边上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显然是对此有些习以为常了。

神谷川趿拉着拖鞋，朝着洗手间走去，没一会里面就响起了强而有力的水流声。

「还是好困……」

昨天晚上，神谷拉着刚刚进入B级的玛丽研究了好久。

毕竟是自家第一次有式神步入这样的境界，会兴奋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通过昨晚的研究测试，神谷川可以确定了，玛丽现在的实力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状态稍稍有些不稳定。

譬如，昨晚在花铃诡校里，玛丽用汹涌的红雾覆盖了整张学校地图，但持续了40分钟左右，她渐渐开始难以支撑。

最后甚至被迫回到了式神像里休息。

「咕噜咕噜……」神谷川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一边刷牙一边思索，「所以我昨天的推测应该是没问题的，进入了B级以后，玛丽确实需要信仰一类的东西来巩固自我，类似于给自己下个锚定点。」

给玛丽筑神社，确实是当务之急。

洗漱完毕，神谷川返回房间，拿出了【高天原神椟】。

触碰过后，意识脱离身体，进入到里世界的替死纸人，并且传送到了高天原。

他今天会这么早醒过来是有原因的。

因为感受到了高天原里面有熟悉的气息出现，属于卖药郎的气息。

神谷川现在好歹也是破碎高天原名义上的主人，卖药郎进入里面他是能感知到的。

……

高天原。

鲜红的鸟居旁，厚重的黄绿光点飞舞。

身着黑纹阵羽织的神谷川在密集的光屑包裹之下现身。

今天的神厅，制烛小僧和觉都不在，但能看到头戴方巾，脸上涂彩，身边放着大药匣的卖药郎。

意识到此间的主人归来，卖药郎涂抹成紫色的嘴角上扬：「未来的鬼神共主，许久不见。」

「是啊，是啊，好久不见。」神谷点头，然后脸色转为幽怨，「我发现自从你在神厅里留下编钟以后，我不敲钟，你都不愿意主动过来了。」

你这是强制消费！

「呵呵，怎么会呢。」卖药郎仍是带着那种温良，但完全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微笑意，「制烛小僧和那位神工匠呢？」

「估计都在付丧乡休息。上次跟你说过吧，高天原链接的一处隐里世界被我开启了，目前进入隐里的通道很稳定。他们做完工作，没事的时候喜欢去那里……度假，找各种付丧神玩。一直闷在神厅里毕竟太无聊了。」

卖药郎上一次来高天原是决战行疫神那会。

也是敲钟召唤过来的，神谷川当时找他借了退魔剑。

那次卖药郎就有见过觉。

不过卖药郎之前并不认识觉，也不认识觉的师父。

同制烛小僧不一样，二者之间没有什么交情和交集，所以只是简单寒暄了一下。

「看来制烛小僧在你这里过得很好，当初选择把他托付给你，是很正确的选择。」

「那是，我很靠谱的——对了，说正事，我这次找你是因为，我在青木原看到了一个山洞，洞穴里面有些壁画，上面记录着……」

「……」

神谷川大致把在猪王洞穴里面看到的景象跟卖药郎讲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在叙述的过程中，没有直呼「东渡者」的名讳。

卖药郎一言不发，认真听着神谷川讲完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看来你知晓了我师父的一些事情。」

「你师父果然是那位秦汉时期东渡的大人。」神谷川思索着，「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我师父陷入了很大的麻烦里，神格受了污染……」卖药郎的眼里，少见地流露出一丝落寞，「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以你现在的实力还应付不了那些。以后你应该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哦。」

神谷川点点头。

虽然卖药郎的话有些谜语人，但他却是一点都不生气。

那位东渡者现在给人的感觉很克系，光是喊出名讳都会招来危险，要是知晓了他的具体情况，天晓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知道的越多，怕是疯的越快。

神谷川一直是很听人劝的，现阶段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先不作了解了，反正也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外。

等以后实力上来了再说。

神谷川：「对了，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在猪王的山洞里，因为说出了你师父的名讳，导致发生奇怪的危险，后来是被食梦貘给救出来的。你之前听说我要处理一只梦境怪谈，就立刻建议我契约一只貘来当式神，是不是早就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摆脱那种呓语污染的方式有好几种，但或多或少都会付出一定代价。你既然学会了【御灵术】，那么契约一只食梦貘，无疑是最方便，最无害的一种方式。」

卖药郎语气平澹道。

「你还真考虑过啊。」神谷川挠了挠后脑勺，「谢谢你了。」

卖药郎给神谷的感觉一直都是挺友善的。

虽然从他那里买东西和借剑一直挺贵，但总体上来讲，像是一个可靠的盟友。

「卖药郎会这样亲近和帮助我，估计也是一种投资吧。要是我真成了鬼神共主，他可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没准就和他的师父有关。」

神谷川这样猜想。

思绪变化之间，他想到了什么，于是又一次开口：「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喊了你师父名讳后的那种呓语污染……你看我的样子，能承受住几次？后续还可以试着再喊吗？」

「你要干什么？」卖药郎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又一脸了然，「你的想法还真是危险，但你既然想成为鬼神共主，好像本来也就不是在走一条绝对安全的道路。」

「听起来，我确实还可以试着再喊？」

「嗯，我说不准。但你在完全不了解我师父现今状态的情况下，又有食梦貘协助，以你现在的实力，或许两到三次的呓语污染还可以承受住。但一定不能试的太多了，不然会完全被污染，无法挽回——」

「你应该明白的，我说的不是你在里世界里随时可以抛弃的身体，而是你现在中的身体和意志会被完全污染，请务必重视和小心。」

「我知道了。」神谷川若有所思地点头。

有些时候，危险也并非是绝对的危险，或许有可能被利用起来。

就像很久以前，玛丽的存在对神谷而言还是危险的时候，不是照样被用来退治了厕所里的花子。

直呼东渡者名讳带来的呓语污染，在某些特定的时机，没准也可以实现这种效果。

虽然那样做的确很冒险就是了。

在神厅里面简单又安全地了解了一些东渡者的信息。

接着神谷试探性又问了问，有没有让困入里世界生人脱困的办法。

卖药郎对此不太了解，只是根据自己的见识理解，提议从生人进入里世界的原因上去找答桉。

生人们通过如月车站进来，估计最终还是得通过如月车站出去。

交谈完毕，按照约定神谷川在敲钟唤来卖药郎后，必须要完成5000魂晶的低消。

这个消费倒也不是难以达成。

卖药郎这里好东西毕竟不少。

能支持神谷川在现实中戴般若面具的【延寿紫金霜】，在上一次打行疫神的时候就磕掉了，有补充的必要，一剂8000魂晶。

接下来要去探索里世界富士山口，寻找树海堕落的源头，很有可能会遇到关底Boss堕山彦。

而和这个堕落邪神有关的事情，神谷已经从猪王洞窟的壁画里面了解到一部分了，存在拔退魔剑的可能。

退魔剑借一次5000魂晶。

不管神谷川选哪一个选项，都可以完成最低消费指标。

思索一阵后，神谷还是选择了借退魔剑。

目前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大敌，【延寿紫金霜】等后续有时间从人面树和儿啼爷那里狠狠收割一波魂晶，凑齐了钱再敲钟找卖药郎进货也不迟。

知晓了神谷川的需求，卖药郎干脆地将被红绿宝石装饰点缀的华丽短剑交出。

「既然你选择了借剑，那我有必要提醒你。」

「怎么？」

「你说这次要面对的敌人是堕山彦，根据你现在掌握的情报，按照我的预估，你得做好退魔剑没办法对它一击即斩的心理准备。」

神谷川：？

嗯？

说好的A级一下拔剑就退治呢？

根据《怪谈物语》给我的信息，堕山彦明明只有B级！

隔这搞虚假宣传，产品效果以实际为准，最终解释权归你所有是吧！

「先别急。」卖药郎摇摇头，「你猜测堕山彦和我师父很久以前斩杀的富士山堕落山神有关，这个思路没有问题。但那些黑色的蛆虫，我想你已经见识过了。」

「嗯，猪笹王在濒死的时候，身上被那些蛆虫完全覆盖。而且一下子获得了B级怪谈才有的气势。」

「那些蛆虫是堕落气息具象出来的实质形象，并且和一个位格极高的存在直接相关，所以退魔剑不能直接处理它们。」卖药郎语气平澹，「如果想将退魔剑的效果最大化，你必须得先破开那些蛆虫的包裹才行。」

卖药郎的理论知识水平还是很高的。

根据神谷刚才讲述的青木原树海遭遇，就分析出了不少东西，而且一语中的。

那些黑蛆确实古怪非常。

而且，被黑蛆附着的个体，和黑蛆虫之间，也并非是一个整体。

之前猪笹王邪神化的时候，神谷川尝试用火铳和雷法对它攻击，但伤害都被那些源源不断的黑蛆所抵消。

后来是误打误撞，将【报丧女妖】的刺刀捅到猪笹王的上颌里，连开三枪，打匀了它的脑花，才勉强把邪神化的猪王给解决掉的。

「我明白了。」神谷川伸手把退魔剑接下来。

看来【形真理·退魔剑】在面对A级以下怪谈，并不是万能的，也存在有避免被它一击即斩的办法。

被黑蛆虫包裹，就是其中很邪道的一种对策。

假设神谷川要讨伐的堕山彦，实质上是很久以前被斩杀的富士山山神所遗留下来的某些东西，被黑蛆包裹而形成的缝合怪。

那么必须要按照卖药郎的建议，想办法先将堕山彦外表的蛆虫破开。

然后再利用猪王山洞里获得的，和富士山山神相关的「形」、「真」、「理」，针对其内在的山神残留物，使用退魔剑。

说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神谷川还没见过堕山彦的样子，退治邪神猪笹王的办法不知道有没有故伎重施的可能性。

但好歹是有了初步退治关底Boss的不成熟思路。

现在玛丽上到了B级，神谷方硬实力得到很大提升。加上他本人手头也还有一些其他的底牌依仗，包括云外镜和刚借过来的退魔剑，去和堕山彦碰一碰，应该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

神谷川从高天原拿到退魔剑，先是挂机下线，回到现实。

花了些时间，他将般若准备的精致早餐吃了个精光。

般若今天准备的早饭比较西式，一份夹了火腿和煎蛋的三明治，一杯加了牛乳的热咖啡，还有一份盐煎三文鱼。

摄入了充足的能量，就算今天起早了，但神谷川也感觉活力满满。

不得不说，自打般若操持了家里的厨房，做出来的食物经过几次调整，是越来越好吃，且越来越合神谷胃口了。

胃属实是被牢牢抓住了。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吃过了早饭，神谷川才重新上号，并且传送去了树海的神椟。

今天他是打算要干大事的。

现在是周六，时间充裕。

玛丽晋升顺利，退魔剑也租借到手。是时候去探一探里世界的富士山口，看一看树海的堕落源头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树海之中，林风吹拂，掀起层层叠叠的树浪，哗哗作响。

神谷川在神椟边上叫出了小小老头的本体，主仆二人开始朝着远处顶戴白雪，流云缭绕的里世界富士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