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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间,四月已经接近尾声。
上个月全国优秀短篇奖的新闻报道让林朝阳在国内文学界出了一次风头,这一个月里,他收到了不少刊物的约稿信。
以前他也能收到一些,但不像这回频率这么高。
对于这些刊物的约稿请求,林朝阳一一写信婉拒,他实在是忙不过来。
平时要工作,业余写,时不时还要抽空去参加图书馆系的函授课程,他最近连中文系的课都不去蹭了。
答应谢靳的剧本,他最近一直在写,虽然说想尽快完成,但前提还是要保证质量。
五一之前,于是知给林朝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人艺版《天下第一楼》将在5月15日进行首演,过两天会让人给他送几张首演的门票。
作为《天下第一楼》的编剧,林朝阳是这部话剧的灵魂人物,首演当天他自然是要出席的。
等了好几個月的时间,人艺版的《天下第一楼》终于要来了。
临近话剧首演前几天,人艺送来了四张门票。
其中两张自然是林朝阳夫妻俩的,而另外两张自然是要孝敬陶父陶母。
为此陶玉墨心里很是不满,她最近一直住在华侨公寓,乐不思蜀。当然了,活也没少干。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结果好事是一点也轮不上。
15日这天傍晚,林朝阳夫妻俩汇合陶父陶母向城里出发,到首都剧场门口的时候才六点半多钟。
人艺的戏向来受欢迎,更何况今天还是新剧首演,距离演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首都剧场门口就已经聚了不少人。
早在去年冬天,《天下第一楼》因着燕京师范大学学生们的精彩演绎,名声就已经传遍了燕京文艺界。
以至于后来传出人艺拿到了剧本的消息,让这部话剧在排练阶段就已经引起戏剧界的广泛关注。
上个月,林朝阳借着《人民日报》的报道又出了一把风头,他这个当红青年作家第一部话剧作品自然也备受读者们的期待。
为了《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人艺集结了一流的创作团队,导演是建院的元老导演之一夏淳,演员也是人艺如今技艺最精湛的一批人。
排练期间,剧组团队精心研读剧本,细致打磨角色,力求将林朝阳笔下的那个“福聚德”和民国的动荡与变迁生动呈现于舞台之上。
《天下第一楼》是人艺今年的重点剧目,首演前也没少花心思宣传,人艺联系了燕京的多家媒体进行报道。
话剧首演前一个星期,燕京的老百姓们在媒体的报道之下都知道了人艺马上要上演一部展现民国时期社会变迁的话剧。
这几年话剧市场一片火热,许多热爱话剧的观众对于《天下第一楼》的首演抱有极大的热情,这也使得《天下第一楼》尚未首演便成为了燕京城公众热议的焦点话题。
首都剧场是人艺的常驻剧场,多年来已经成为燕京话剧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林朝阳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带着家人进了剧场,走到座位附近便看到了于是知正与一位面容富态的老者说话。
“院长,这位就是朝阳同志,《天下第一楼》的编剧。”
能让于是知叫院长的,满人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曹禺。
曹禺面容富态白净,和蔼可亲,戴着一副方框的金丝边眼镜,听了于是知的介绍,他笑容满面的冲林朝阳伸出了手。
“你好啊,朝阳同志。”
“您好!”
“你的剧本我看了好几遍,写的很好!”握完了手,曹禺又对林朝阳说了一句。
他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连谦虚了几句。
“剧本好就是好,别这么谦虚了。”
两人聊了几句,于是知又把另外几位坐在旁边的老者一一向林朝阳介绍了一番。
在这一排坐着的除了人艺的几位院领导,都是人艺邀请来的嘉宾,燕京文艺界的重量级人物。
剧作家吴祖光,作家、翻译家萧乾,燕影厂资深导演成荫……
与众人寒暄了一番,话剧也快开场了。
随着开场铃声响起,全场迅速安静下来。
幕布还未拉开,熟悉的旁白声响起。
“1917年夏,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辫儿帅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
伴随着旁白,幕布启。
相比燕师大学生们制作道具和场景布置的水平,人艺的舞台水平无疑更加精湛。
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演员们的表演,各色人物粉墨登场,罗大头、常贵、王子西、克五、修鼎新……
第一幕,剧中的绝对主角卢孟实还未登场,可仅仅是一群各具特色的配角出场,便已经牢牢抓住了观众们的眼球,让他们全情投入到了剧中。
舞台上,老掌柜唐德源被不孝儿子气的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忽地一阵恶心,大叫一声,大口大口的弯腰呕吐起来。
两个儿子惊慌失措的大叫。
舞台上众人上,有点捶背,有点捏人中,老掌柜依旧呕吐不止,人渐渐支撑不住,众人都慌了手脚,张罗着快去请大夫。
唐德源却挣扎起身,叫着二掌柜王子西的名字,“子西,我,不要大夫。快,快去,快去请卢——孟——实……”
“卢孟实?那个唱小生的?”
幕落。
借着换场的时间,坐在曹禺身边的吴祖光低声对他说道:“这个剧本,很扎实啊!”
“剧本我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不错的。”
“难怪都在传,说这个剧本像《茶馆》。”
听着吴祖光的夸赞,曹禺难掩得意之色,“《茶馆》只有一部,不过年轻人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也确实难得。”
今天是《天下第一楼》的首演,来了许多燕京文艺界人士,换场这短暂的时间里,许多人都在议论着刚刚这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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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家眼里,戏好戏赖,打眼一看就清楚,《天下第一楼》的成色丝毫不逊于人艺以往的任何一部经典作品。
幕布再次拉开,舞台上已经是三年后了。
演员们活灵活现的呈现着人物,生动的诠释出了人物的性格与命运,也揭示了大时代的社会动荡。
台下的观众们在演员的感染下,全情投入到了这场跨越时空的戏剧之旅中。
一个半小时时间一晃而过,话剧的最后一幕,曲终人散,台上只剩下一副对联。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
演员全部退场之后,偌大的剧场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所有观众还沉浸在剧中,回味着、感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顷刻之间,剧场内掌声雷动,山呼海啸一般,直冲云霄。
幕布再次拉开,演员们一一上台谢幕,台下的掌声变得更响了,持久而热烈。
欢呼声、呐喊声充斥在剧场内,观众们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激动和喜悦之情,他们起立鼓掌向台上的演员们致意,表达对于《天下第一楼》的认可和喜爱。
林朝阳这个编剧和导演夏淳被演员们请到了舞台上,跟上次被燕师大的学生们请到舞台上的感觉不同。
燕师大的舞台青春洋溢、热情奔放,但站在人艺的舞台上,林朝阳能感受到台下观众对于话剧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他们的热爱并不疯狂,止于理性,可恰恰是有这份理性,热爱才是持久的、绵延不绝的。
毫无疑问,《天下第一楼》的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首演后的第二天,燕京多家媒体便报道了《天下第一楼》首演的盛况。
当天的首都剧场门口,卖票的售票亭子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全都是慕名准备观剧的观众。
据后来于是知跟林朝阳说,那天为了抢票,售票亭子都被挤塌了。
之后的数天时间里,文艺界尤其是戏剧界对于《天下第一楼》的评价迅速出炉。
《天下第一楼》首演的成功不仅赢得了普通观众的心,更获得了戏剧评论家和同行们的高度赞誉。
萧乾在《燕京晚报》上发文评价《天下第一楼》:是一部色、香、味俱全的风俗画。
曹禺接受媒体采访,公开说:《天下第一楼》的剧本他看了三遍,话剧演出连看了五遍。
更有许多人赞扬《天下第一楼》继承了《茶馆》在剧本创作上的深度,人艺又诞生了一部经典话剧。
一时之间,燕京文艺界许多名家都发表了对《天下第一楼》的评价,这似乎变成了一股潮流。
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天下第一楼》名动燕京!
这天傍晚,陶父正看着报纸,突然诗兴大发,吟诗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陶父吟诗之时摇头晃脑,显然是得意非凡。
他少有如此轻率之举,顿时引来了陶母的兴趣,凑到近前看了一眼报纸。
发现陶父正在看的报纸上有一篇剧作家黄宗江评价《天下第一楼》的文章。
陶母扫了一眼,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清词丽句可以比美契科夫。
“瞧把你美的!”她挖苦了一句丈夫。
陶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非常,“你女婿的作品得到行家如此高的评价,你不高兴?”
“夸的人多了,我还能挨个高兴一遍?”
陶父看着妻子的表现摇了摇头,嘴是真硬啊!
夫妻俩正说着话,朱光遣登门,他最近没怎么来家里,进屋扫了一圈,不见林朝阳的踪影。
“你女婿呢?”
“搬家了,住大房子去喽!”陶父语气轻松道。
“搬家?”朱光遣闻言满脸意外,“学校给他分房子了?”
“没有,自己买的,在华侨公寓那。”
“自己买房子?”朱光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表情中三分惊诧,七分不解,“他有钱烧的?”
“他们夫妻俩有条件了,自然想住的好一点,朝阳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陶父替女儿、女婿解释道。
“他们自己有房子了,以后单位还能分房子?这个亏吃大了!”
“年轻人的事,我们管不了。伱替他们操那个心干嘛?”
“我是替他操心吗?我是骂那小子脑子不清醒。”
老朱同志心里很不爽,林朝阳走了,他以后找谁玩去?
陶父知道他表现的这么烦躁,肯定是因为少了个棋友,便招呼他道:“来来来,我陪你下盘棋!”
“你棋太臭!”
朱光遣甩下一句便离开了陶家,留下陶父风中凌乱。
我棋太臭?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光棋臭,棋品还差!
好心好意陪下棋,还得被人糟践两句,饶是以陶父的好脾气也遭不住。
朱光遣走了之后,晚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吃着饭,陶玉成也在餐桌上说起了最近《天下第一楼》在燕京戏剧界和文艺界的风光,面有红光,很是骄傲。
晚上临睡前,陶父放下了手中正看的书,发现妻子正在看报纸。
仔细一看,那不就是自己傍晚时翻到那张吗?
他悄悄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心中又冒出了那句话:
嘴是真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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