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天当然要笑。
束缚自己不知多久的血色长棺,居然能因为自己的一声请求而离去……
这比他打一架或是历经生死才做到这一步要好得多。
魔妮儿却笑不出来。
正在用清水擦拭指尖的她,因为内心的震惊,十指微颤,在水盆里颤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
她悬在水面上方的双手,才缓缓离开,却忘了用桌旁的白布擦拭,就这般垂在身体两侧,闭上了双眸。
闭眸,这是必须的。
一切涉及到宙棺的东西,都值得她付出全部身心。
而闭眸的瞬间……
她就对自己说了三个字——
“成功了。”
她在古天梯第八层的布局,成功了。
她暂时在时间线上,阻止了邪天,且让邪天如她所愿……
于宙棺当头之时,开始琢磨和宙棺有关的消息。
而和宙棺有关的一切消息,都是她以及整个魔族极度需要的东西。
这一手一石二鸟,非常成功。
而成功,才对得起她的布局,以及为布局的付出。
因为想要在古天梯第八层内滞留哪怕是全凭记忆臆造而出的宙棺虚影……
都是一件能让大帝恨天太高的逆天之举。
将自己所知的,和宙棺有关的一切讯息汇总起来,耗费莫大心理于古天梯第八层臆造出了一个横亘苍穹的宙棺虚影……
即使不是魔妮儿的极限,也足以算是整个瀚宇所有生灵对宙棺的认知极限。
但就在一切都按照她所预料的方向和方式缓缓运行的时候……
棺材没了。
怎么没的?
在她模拟出的宙棺于瀚宇中穿梭的场景中,嗖得一下飞了出去,飞到了她都不知道的地方。
而造成这一切的……
是谁?
是宙棺么?
“不会……”
闭眸的魔妮儿沉思至此,摇头轻喃。
声音虽轻,语气却很肯定。
“若是宙棺针对本皇的意志,那本皇此刻就不该在瀚宇之中,而是在宙棺之内……”
轻喃了外人根本猜不透的理由后……
魔妮儿睁开了眸子,看向正尝试在第八层前行的邪天。
“是你么……”
这本是魔妮儿根本不打算考虑的选项。
原因很简单——
若邪天对宙棺的了解,已经到了可以和宙棺交流的地步的话……
那自己这个魔族最强者,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但更让她有些无法自处的是……
“好像,还真有可能啊……”
因为相比这个……
第一个理由,更为不切实际。
因此……
头一次,魔妮儿看向邪天的眸光,夹杂着一丝忌惮。
这是实打实的忌惮。
并不是因看到邪天有多逆天,而产生的此子日后必成大患的,对未来的担忧。
而是就在眼前的,随时能够威胁到她的,和她站在同一高度的强大生灵。
“这算什么啊……”
又是一声轻喃……
魔妮儿闭上了双眸。
此时此刻……
哪怕四周无人,哪怕知道没有任何生灵能看到自己的神态和情绪……
她都不想让自己能够表现自己情绪的眸子,暴露于世。
似乎这样……
她就不会对这一次自己的所有布置,产生推翻的冲动。
但刚闭上双眸……
她就忍不住又将其睁开。
因为一想到自己试探邪天对宙棺知道多少的布局大获成功,且成功地超乎自己想象一事……
她就觉得有巴掌之类的东西,想抽自己的脸。
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她必须睁开双眸……
看邪天在第八层古天梯内渐渐加速前行。
看陆家人在人魔战场数十次的战争中上不断死亡,不断被压榨,又不断在压榨中突飞猛进。
看九天寰宇的人类,在对付自己人之际暴露出来的阴暗和丑陋。
以及看自己的族人,在外族生灵的各种引诱和刺激之下,产生和古天梯内的族人差不多的念头。
……
这些不同于自己的,似乎才是多姿多彩的,却又是在她掌控之中的。
魔妮儿都没有意识到……
自己这一发呆……
时间就流逝了千年。
千年之内,魔阵历经了六次补充……
而和陆家之间的战争,也进行了九十于次。
如今还能够站在战争之上的陆家人,数量并没有少太多,斗志甚至比之前更为犀利凌厉……
却掩不住他们身上的伤。
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则不一样。
连青莲仙兵这等仙兵中顶尖的存在,都陨落了三位……
由一群小道祖组成的军阵,却和初战时差不多。
唯一少的十来位,也只是在养伤,并未出阵。
而这一点……
又成了众生对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刮目相看之处。
但真正让此时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更为吸引各方视线的最重要因素……
并不是这奇葩的战损。
而是历经千余年岁月……
这支军阵,不再是单纯的道祖军阵。
其内三分之一的军士,在极限且长久的杀伐历练中,突破到了半步齐天。
而小树等九州天骄,更是先邪天一步,站在了齐天境的巅峰之上。
这个时候……
什么一个军阵不可能融合两个大境修者之类的固有认知……
早已被所有人抛弃。
毕竟连刘镇等准帝的杀伐都能带动的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几乎具备了一切可能。
所以……
“如今的这个军阵,又会产生何等的威力……”
因果境内,拜九帝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因果境长老们,目光灼灼。
因为他们觉得……
上一次拜峰未遂,多半是因为九州无敌大杀四方阵的层次太低。
但经过千余年的磨砺……
这支军阵,可能已经拥有了让九天九帝稍稍看上一眼的资格。
他们不需要太多。
只需九天九帝看上一眼……
他们就会完美且全力以赴地,替九帝执行这一眼所代表的意志。
“更何况,陆家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吧……”
“呵,魔族也是奇葩,近百次战争,种魔王出场仅仅十来次,这哪里是战争!”
“魔族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了,真是痴心妄想啊!”
“陆松生死成谜,陆倾重伤,陆家四老祖如今只剩一位堪堪能战……”
“浩女阁下也受伤不轻……”
“没有斗战圣仙刀,单凭那古天空,无法抗衡种魔王……”
“接下来,值得看的就是那个小军阵的最后一搏了……”
……
说是这样说……
但议论这些的时候,无论是因果境还是中天门的议事大殿内……
诸般大佬都会本能地朝某个方向看上几眼。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避讳某种念头的出现——
“他,到底会不会出现呢?”
就在这个时候……
魔妮儿轻轻一叹,坐直了身子,挥手收走了面前的梳妆台,下达了全力总攻的命令。
也就在这个时候……
浩帝离开了掌山。
逆帝起身相送。
却未坐下……
而是注视了半晌古天梯所在,幽幽一叹,也离开了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