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冰衍之后望天的,是罗夙。
他连陆风都看不清。
因为他没见过陆风。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从这五位身影身上,感受到和他家老祖差不多的气势。
“我的天,真是陆……陆家少主?”
罗夙尚未崩溃的红眸,在因极度骇然的皴裂中看向邪天。
比冰衍幸运的是,他看到了邪天。
但比冰衍悲哀的是,在因看到邪天而加速崩溃的趋势中,他发出了一声混杂着滔天骇然和恐惧的惨叫。
而最后的崩溃中……
他脑海里所想的,便是他所听闻的,来自这片九天寰宇中,有关陆家少主的各种传说——
陆家血脉第二人。
上古三大道体之一——鸿蒙万象体。
曾拒九天九帝中的鸿帝为师。
三大道体中,杀伐第一。
打得远道而来的魔族惶惶不安。
虐远古皇子,如捏小鸡儿。
……
第三位看天的,是敖偈。
从我是邪天忆及谁敢欺我陆家少主后,他崩溃的龙体就通体一震,随后泪流满面。
于泪流满面中,他朝天上的五道身影行下跪之举……
然而失去大部分身躯的他,仅仅只来得及调整一下身躯,便开始了最后的消无。
即便消无。
他也无憾了。
因为他想保护的陆家少主,成功地活了下来。
这不仅是功成的问题,还有名就。
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抹杀他在保护陆家少主的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
不过想到贡献二字,他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得意滋生,反倒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于茫然中,他本能地回头,想看一眼邪天。
可惜,他虽然是最后一个彻底消无的,却依旧未能看邪天最后一眼。
但这足以让他从茫然中清醒……
并在最后消无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大大的苦脸。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除了输送了一些弹药,仿佛并没有什么贡献。
紧随三位之后……
种老等酆崖大能。
被敖偈带来的众古今大能。
被霜元老带来的归殿的老老少少。
俱都因为呢喃,下意识看向苍穹。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光明似乎不仅来自邪天,更来自七彩苍穹的破裂。
那么……
是谁破了这片属于种魔的天呢?
顺着视线看去……
他们眸中的五道身影更为模糊。
但似乎模糊,更印证了某些东西,是他们远远不够资格看清的东西。
就这般,种老等酆崖大能一直未能软下来的双膝,突然软了下来。
但比他们还先跪的,则是同样不够资格看清,却有资格激动得泪流满面的古今众大能。
此刻七彩苍穹大裂缝中的场景,就是他们所期待的场景。
虽说他们原本期待的场景中……
自己应该站在那片被邪天所主宰的战场之上……
自己本应该满身疮痍甚至死去,而不是如此刻般没什么伤痕……
自己本应该脚踩敌人尸体,渴饮敌人之血,而不是如此刻般蓬头盖面,狼狈不已……
最懵逼的,是霜元老等归殿众人。
他们知道陆家。
但不知道陆家为何会搀和这种人,而且还是以谁敢欺我陆家少主的名义搀和的。
霜元老甚至想笑,不过在眼珠子乱转的过程中,他的视线不由看到了邪天。
邪天此刻依旧保持着转头俯视种魔的姿势,种魔依旧在手脚并用地惶恐朝后爬……
猛然间,他的眸子就因体内一股绝强的力量而暴突,眸中布满了名为骇然的血丝。
就在此时……
噗通。
跪音起。
“是,是该跪……”
听到这跪音后,霜元老心中响起了这句话。
但就在他以为这跪音是自己发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跪……
跪的,是逃了之后,又莫名其妙返回的封郁。
陆家人,终于出现了。
师妹婢奴女所言的那两件令封郁无比震惊的事,终于有一件变成了现实。
既然如此,那第二件即便没有发生,封郁也只能当做其已经发生。
所以他跪了。
而且跪得比那帮古今大能更虔诚,却也更瑟瑟发抖。
陆小小,是最后一个望天的。
他只是略略看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了邪天身上。
将来晚了不如不来的这种对长辈抱怨的感触抛开后,那侵袭他心田的东西,再次成为他心头的主宰。
这主宰,将他从绝望中毫不留情地提了出来,然后将他放入了太阳星内部去感受恐怖的光明。
然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搞不懂这种事,是如何发生的。
隐约知道这点的,只有邪月。
所以他并没有去看曾接触的五位谈不上朋友的熟人,而是继续在疑惑的海洋中徜徉,试图将邪天在这场种魔之战中所表现的,所有被他忽略掉的关键点再次串联起来……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邪天在种魔之战的最后一幕,轻易击溃晋升为种魔将的种魔的原因。
暂时无法彻底弄明白,这并非是邪月的耻辱。
因为至少在彻底弄明白此事之前,他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让他分出了一缕心神,化为了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诮。
与此同时,这件事也让陆风那不可置信到骇然的表情,渐渐恢复。
却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惶惶,也没有恢复到平时的古井不波,而是歉意,和痛。
尤其,当他以及刚刚邪天和他对视的眼神中所蕴藏的陌生和幽冷。
不需要陆小小解释,更不需要行溯本归源之举,他都能从刚刚消无的冰衍三位,以及此刻种魔尚未能彻底炼化的魔妾、黍天子的气息上,判断出这场种魔之战的规模。
这规模,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也远远超过了陆小小的能力。
所以……
陆飞扬是如何活下来的?
且成为了这远远超出规模的种魔之战的最后胜利者?
更何况……
陆小小和陆飞扬所有的邪月,还在一亿三千多万里以外充当看客。
是以他明白了……
在自己已然出现的情况下……
在凭陆飞扬的智慧,即使失去了前世记忆也应该明白自己身份的前提下……
邪天为何会说——
“我叫邪天,请问你怎么称呼?”
更让他无奈的是,此刻的邪天,还真有资格说这话。
因为邪天之所以活下来,和陆这个字,完全没有关系。
而种魔的恐惧,也和陆字完全没有关系。
此刻他脑海里,满是邪天吞噬、炼化自己无之气息的手法和速度。
正是曾让魔妾生出无比贪欲的手法和让他猝不及防的吞噬速度,彻底击溃了他的根基和斗志。
所以,他即使听到了邪天废话一般的问题,也没有回答的心情。
所以,邪天想了想,笑道:“从今后,你是我的兄弟,名……张伤,如何?”
话音落……
邪天伸出一指。
此指透明若虚无。
点在种魔身上。
种魔也化为了虚无。
而遥远的域外战场某处……
却有一个名为张伤的残骸上,迸发出了浓浓的希望,一只断臂,破土而出。
邪天希望他活。
他便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