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劫雷劈下的过程仿佛很慢,慢到先有千丈夜幕,后有劫雷拐弯,其实不过万分之一眨眼间的事。
却也正因为如此迅疾,从杀洋中冒出、传闻还在葬土某处经历了不可知杀戮的仇天,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见过无数窥源劫。
见过无数渡劫之人。
见过无数被劫雷劈得化道的倒霉蛋。
见过无数化天劫为天赐的幸运儿。
他见过劫雷下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
唯独他niang的没见过能让劫雷听话的。
千丈,是个凑巧的距离。
从双劫中活下来的他和圆霸,刚好距离千丈。
觉得偷听不过瘾,非得现身的蝼蚁,为了自己的装逼大业,也站在了千丈距离,与他二人成掎角之势。
而第一道劫雷的范围,也正好是千丈。
很早就确定自己必然会被劫雷劈中的仇天,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自己会误判的可能,确认了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劫雷,真的挪动了一些距离。
距离不多,恰好是二尺,相比千丈劫雷不值一提……
但这二尺,实在太恰到好处,恰好是他身躯的宽度。
他或许能无视二尺这个数量,却万万无法无视自己的身躯。
……
思绪有些混乱的仇天,由小及大,由局部到整体,由具体到抽象,完成了由简单到玄奥的推测,确认自己方才确实经历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饶是如此,他依旧弄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做出让劫雷拐弯如此玄奥的事来。
潜意识中,他觉得自己最好无视或者遗忘这件事。
所谓的潜意识,其实就是本能。
而惯于杀伐的人,都会遵循本能的反应。
是以仇天果断抛开此事,同时也抛开了茫然和不知所措,恢复清明的杀眸,看向被千丈劫雷劈中的邪天。
然后,他就想骂人了。
因为继有人能让劫雷听话的鬼谈神话之后,他又见到了极其不正经的劫雷。
劫雷就是用来劈人的。
但他看到了什么?
千丈劫雷似乎化为了千万只手,正轻轻触碰着受劫之人……
这种触碰很是小心翼翼,甚至显得畏畏缩缩,似乎很期待与受劫之人的接触,却又敬畏着对方……
敬畏?
这是什么鬼?
仇天没发现自己因久经杀伐而漠然的表情,此刻有多错愕。
就算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他的内心也涌出了浓浓的不可置信。
百万里外,圆霸的眼皮也压制不住地翻起,露出了错愕且疑惑的眸子。
“这是……”
隐隐间,他发现自己心头对小贼施主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好感,正迅猛膨胀。
但无论如何膨胀,似乎总有一层无比坚韧的膜将其包裹,让他无法触碰。
同样注视这一幕的五尺虚幻金龙,有些不足为奇。
在龙腾之地,他就看到了这在上古都堪称神迹的一幕。
“对他们三个来说,哪儿有什么天劫啊,嘿……”
带着浓浓羡慕的话音刚落,第二道劫雷劈下。
同样拐弯。
同样不正经。
连续九道不正经的拐弯劫雷劈下后,仇天就强行把自己的心神,从这光怪陆离的一幕抽离而出。
但抽离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面色又是一阴。
因为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邪天认真说话的画面。
“只要你不退,我尽量保证天劫不波及你……”
这是对方的真心话啊……
有了这个认知,接下来他脑补出的对方自我作践似的嘲讽,蝼蚁难杀论等念头,通通化为耳光,抽在他脸上。
这是无敌之技,也无从防御,仇天唯一能做的,就是顶着阴沉的脸生受之。
仇天不好受。
圆霸也不好受。
“小……小施主真是实诚人啊……”
当然,腻歪的吐槽背后,也掩盖着不少因无法解答的疑惑而生的震惊。
劫雷拐弯?
劫雷不劈人,改调戏人了?
但相对来说,重要的是——
“看上去,他能安稳渡过这奇葩的窥源劫……”
若劫雷继续走不正经的路,邪天渡劫,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但经过九道劫雷的触碰,他有着拨开云雾见红日的明悟。
这是他极其不想要的明悟。
但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似有回忆之心的鸿蒙小霸王……
“总归,是要面对的么……”邪天轻喃。
“是的。”
鸿蒙小霸王没有开口。
开口的是邪月。
“你和邪刃早就预见到这一幕了么?”
“出了点问题,本不该此时的。”
“什么问题?”
“龙族有个拍马屁的小家伙,将时间提前了不少。”
上古洪荒碎片,本就酷似真正的上古洪荒。
而龙腾之地,就是真正的上古洪荒。
想到龙腾之地自己经历的本源之诡,再左右看看差不多反应的本源劫雷,邪天什么都明白了。
“这就是我曾生长的天地啊……”
“这就是我本该成长的天地啊……”
“阔别日久,甚是想念么……”
……
九道劫雷的时间中,邪天想了很多。
想着想着,他就下意识说出了自己一直最在乎的、甚至成了他第三个执念的事——
“可为何,我会出现在今世呢……”
仰头观劫,两百年经历的某些事,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浮光的老大二字……
黄二的少主二字……
龙族变态的客气……
甚至以此前推,他能想到的楚天阔对自己态度的陡然变化……
还有他不知道的,后习为何舍去来二部神界的机会救他……
杀之汪洋中,因陀罗嘲讽、愕然、不可置信、惊恐到憋屈客气送客的衍变……
……
本以为自己是自己。
但两百年中的许多经历,都在以各种震惊、畏惧、巴结的方式悄悄提醒自己,自己,不是自己……
“总归要面对的。”
第二轮九道劫雷之后,如遮天云彩般的过往,被他收入识海。
血眸清明的他,一把将鸿蒙小霸王拎了出来,而他自己,却遁入了身体的最深处。
这是邪刃最喜欢待的地方。
如今没了邪刃,似乎依旧能为他提供浓浓的安全感。
但安全,却也只是感觉。
这点感觉,不足以让他继续挺直从未弯曲过的脊梁。
黑暗中……
静谧中……
他蜷缩着。
战栗着。
血眸无神,茫然盯着黑暗中某个毫无意义的点。
继而,等待着。
等待着他即将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