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放亮,地平线上的小镇已近在眼前。
威天阳翻过土坡,顺着土路往下来到镇子入口,一条水泥小路从小镇里延伸出来,才刚刚出了镇子口便断掉了。
他没在路边看到公交站,但在镇子入口处的白房子前,瞧见一块写有镇名的蓝色木牌:嘉明镇。
威天阳顺着土路进了镇子,各种复杂的气味涌入鼻腔,除了发凉的食物和生活垃圾之外,还有某种奇怪的药味。
镇子上有药房的话,能闻到药味儿也不足为奇,威天阳将右手藏在卫衣的袖子里面,有些拘谨的走在街道上。
道路两旁,矗立着一排排五层高的老旧居民楼,每栋居民楼的一楼则是些个体户开的小卖部和五金店,几辆型号老旧的小面包和小轿车停在路边。
现在正是清晨5点半,各家各户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昨晚,他吸了一车官军的血气,补足了精神。但是,胃里依然空荡荡的,口还是有些渴。
那血气能让自己恢复体力和右臂的损耗,但却无法代替食物和水。
走了一晚上,虽然精神饱满,但身体的状况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不过是打了鸡血的状态,还是要快些找点吃的喝的,然后休息一阵,硬撑下去,搞不好真会猝死……
威天阳手头没钱,此时也只能想着找一家窗门不严的住户,潜进去偷点吃的。
正这么想着,前方路口停着的一辆蓝色老式轿车后面,突然走出来个老婆婆。
她穿着米色外套,气色红润,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状态都挺好的,威天阳看向她,脑子里蹦出来两个词: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而那老婆婆却也看向威天阳,面带和蔼的笑容,一步步朝他走来。
威天阳醒来之后,遇到的每一個活人都想杀他,这让他下意识警觉起来。
“小伙子?迷路了?”
老婆婆来到他身前,笑盈盈的问道。
威天阳沉默的看着对方,拿不准要说什么。
双方沉默的档口,街道的尽头,卡车引擎声渐近,威天阳闻声看去老婆婆突然抓住威天阳的右手,把他往楼栋里拽。
他有些不明就里,人已经和老婆婆一起站在了楼梯口。
此时,一辆绿色军用卡车轰隆驶过,拖斗里坐满了持枪的官军,和昨晚碰到的那群人应该是属于一个势力的。
待军车驶离,老婆婆站在楼栋口往外又观察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
她转头看向威天阳道:“现在打仗呢,他们到处拉壮丁,你这么小,别被抓去送了命。”
“打仗……内战真的打起来了……”威天阳低声道。
“你不知道?”老婆婆有些惊讶。
“我在外面打工,才回……来。”威天阳道,他这个谎撒得没有多少底气。
老婆婆似乎也听出他在撒谎,笑着问道:“外面那么乱,你在哪里打工?”
他一时语塞,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哦?我看得出来,你饿了。你这一路,走的很辛苦吧?”老婆婆道。
威天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帮你做点吃的吧,或许伱还想要睡一觉?”老婆婆说道。
她声音柔和,让威天阳想起了母亲。
“婆婆,我……”威天阳想要推辞,但老人家自作主张,牵着他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从里面传来浓厚甜腻的味道,威天阳在镇子口时,便早就闻到了这股甜味,像是红薯,又像是甜粥。
走到门口的时候,威天阳犹豫了一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从死人堆的行李中扒出来的旅游鞋,鞋底和鞋侧粘满泥灰,早已分辨不清鞋子原本的颜色,裤腿上还残留着血迹……
“还挺体贴,不要紧,进来吧。”老婆婆笑道。
他跟着老婆婆进了屋子,空间不算大,门口是一条小小的走道,侧面摆着鞋柜,顶头的墙上挂着一副油画。
走道连接着一个小厅,厨房是开放式的,灶台就在饭桌右边,炉子上的锅里正蒸着红薯。
果然是红薯啊。
唯一的卧室在小厅的左边,出于礼貌,威天阳没有走过去看。
“你这大小伙子,三个红薯不够吃吧?我给你再煮碗面。你先坐吧。”老婆婆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吃红薯就够了。”威天阳急忙道。
但老婆婆铁了心要给他下面,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拉开灶台上面的柜子取出一筒面来。
威天阳不好阻止,便在桌前坐下,静静等待。
老婆婆先将红薯给他端了过来,随后转过去下面,威天阳准备起身帮忙,却被她阻止。
受不了肚中饥饿,威天阳抓起红薯,皮都没空剥,直接啃了起来。
甜腻滑口的红薯入口,在口腔中咀嚼,随后滑入喉管和胃部,这种食物带来的充实感和饱腹感令人振奋。
他很快就吃完了两个红薯,还剩下一个,他忍住没吃,毕竟老婆婆之前说这红薯是准备做了给自己吃的。
而老婆婆那边的水也烧开了,她将面条下进去,再去冰箱里拿了一颗西红柿出来,在案板上切着。
威天阳闻到了一丝奇妙的味道,这味道有些苦涩,混在西红柿的清甜和沸水中面条的面香中中,不是那么好察觉,或许是西红柿杆的苦味?
片刻之后,老婆婆关了炉子,将一大碗西红柿面端到他面前,热气腾腾的,还放了些许醋,闻起来又香又酸,很是诱人。
威天阳刚才就还没吃饱,他抓起筷子挑起面,吹了几口,便埋头吃了起来。
老婆婆坐在一旁,笑道:“面还好吃吗?”
威天阳点点头,热乎乎的面涌进胃里,让冰冷的身躯渐渐回暖,四肢也有力了起来。
“你家人呢?都住哪儿啊?”老婆婆又问道。
威天阳停下,想了想,道:“我家里五口人,都是洽杨市本地人。”
“哦,那就住附近啊。”老婆婆道。
附近?威天阳心头一喜,原来自己没有离家太远。这么说,嘉明镇不过是洽杨市周边的小镇咯?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孙子,他走的时候,也跟你这般大。”老婆婆道。
“他……去哪里了?也是去外地打工了吧?”威天阳停下了筷子。
“死了。”老婆婆说的很轻松。
“是……内战的原因死的?”威天阳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婆婆摇摇头,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威天阳。
“不是,他啊,没你有能耐,所以死在注射台上了。”老婆婆道。
威天阳全身的汗毛炸立。
他猛站起来,退后了两步,右手五指伸展,准备变化出骨刀。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全身就像是虚脱了似的,冒出一身冷汗。
他大口的喘着气,再次嗅到了苦涩的味道。
面里有毒……
老婆婆起身,一边看着腕表,一边道:“我下了半瓶药,你还能扛着吃半碗,真厉害。你该不会把那药当醋了吧?”
“你……你是……”
威天阳不顾一切的想要冲上去,但才走了两步,就双腿一软,歪倒在了地上。
他侧躺着,眼中景象成了三重叠影,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套锁和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