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清晨，莫末在啪嗒啪嗒的雨声中醒来。

天气仿佛一夜之间进入了秋高气爽模式，连日来的天干物燥一扫而空，让人忍不住舒心喟叹的同时，也不由觉得浑身犯懒，好想赖在床上睡个够，以解近几个月来沉积的乏困和疲惫。

只是，抚了抚自己瘪瘪的肚子，莫末终究还是挣扎着起了身。赤脚走到窗边，略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夹杂着清新气息的凉爽空气扑面而来，雨势跟昨晚相比似乎小了些，可依然可观，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被雨水冲刷一新的地上，溅起一片白雾。

把窗户开个小缝透透气，莫末觉得有点儿冷，去衣柜找了柔软舒适的运动裤和长袖运动服穿上，换上软底单鞋，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简单梳洗后下了楼，见客厅空无一人，厨房里还留有未消散干净的饭食香气，猜想大家应该已经吃完早餐各自忙活了，莫末熟门熟路地打开保温按钮一直亮着的电饭煲盛了一晚白粥，用微波炉热了两个包子，就准备一个人享受简单却美味的早餐。

不过，听到卫生间隐隐传来的“咯咯”的欢笑声，莫末实在好奇那俩小东西一大早咋这么乐呵，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包子循着笑声进了浴室。

“哇，来水了？”莫末先被将将一满洗澡池的水震撼了下，端着洗脸盆儿用湿毛巾擦身了这么多天，别说泡澡了，她连痛快地在淋浴下冲凉的滋味儿都忘得差不多了。视线一转，又见她家两个小胖团子正在迷你小浴盆里扑腾，小哥儿俩藕节般的小肉胳膊拍啊拍，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打水仗，玩得那叫一个欢乐。

“池子里都是从外面引过来的雨水，刚刚居委会通知说预计明后两天才会正常来水……”

莫末喝了一口白粥，将碗放在洗漱台上，啃着包子走近水池看了看。清可见底。“这雨水真干净！”不止干净，还泛着淡淡的绿意。家里洗澡池内壁是纯白色的，那泛着浅绿色的清水微微荡漾着，特别的漂亮。让人忍不住有踏入其中的冲动。

大伯母和莫妈一人看着一个，任由两个白面团子在迷你小澡盆里扑腾。奶奶则来来回回地提着喷壶往返于浴室和隔壁的暖房，灌了雨水浇菜。这些日子缺水缺得厉害，好多菜苗都蔫蔫的，有些甚至看上去都干枯了。奶奶心疼得不行，可到底没舍得拔了。

“幸好没拔，我跟你爷爷昨晚浇了点儿雨水，你看，现在精神多了，准能养活！”

吃了早饭，莫末揣着自己的手机去了六楼。大家看上去精神头都不错，秦泽也从外面引了不少雨水，苏琦正乐呵呵地抢救她半死不活的暖房。

几个女孩儿这些天都在屋里闷坏了，难得赶上男人们没有外出。大家一拍即合，决定今儿给自己放个假，一起出门转悠转悠。

外面雨大，穿什么胶鞋也没用，莫末拉着史逸辰回家换了短裤和凉鞋，下面赤着脚露着大白腿，上面却穿着厚外套，看着不伦不类的，被奶奶念叨了好一会儿才放出门。

下了楼，明显感觉心旷神怡了很多。仿佛身体里的秽气被冲刷殆尽，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盈。

漫步在被猛烈的雨水冲洗一新的石板路上，感受着冰凉的雨水打湿赤脚和光果小腿的触感，见昨天还没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果树和植株不过一夜的时间。又焕发了生机，甚至显现出更加浓郁的绿意，大家心情大好的同时也不由有些心惊。在小区里夹缝生存的植物尚且如此，不断扩张侵占，早已没了人类生活痕迹的野外，估计会更恐怖吧？

不想影响难得出门的好心情。莫末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她不是圣人，也没有做圣人的能力，想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还是尽量享受眼前的快乐吧！至于未来会怎样？管它呢，该来的总会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挎着爱人的胳膊走出小区，见往日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几人逛街的雅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感受着……

这雨一下就是小半个月，在大家习惯了每天早上都在啪嗒啪嗒的雨声中醒来的时候，它又没有任何预兆地戛然而止。随着落雨停歇而展开的，是征府一鸣惊人的新征策。

自白雾出现后，明眼人都看得出，军队一直毫无争议地占据着主导地位，即使唐总领突然去世后军部保持着群龙无首、各方势力混战的局面，也依然主导着整个囯家。而昔日风光无限的征府，则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小透明，一直被各方势力有意或无意地忽略，甚至打压着。

只是，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默默无闻的征府竟然公开发声了，而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时，莫末和家人朋友们，像无数民众一样，齐聚一堂，谈论着征府在电视甚至是网络上以铺天盖地的架势滚动播出的新征策。

“你们说，是不是城外出了什么事儿？什么‘守卫家园，匹夫有责’，难不成猛兽要攻城？应该不至于吧？”秦泽嘴上不信，实际上心里半信半疑，毕竟，不久前动物有意识聚集往城外迁移是有影像记录的，做不了假。它们能够突然往外迁，不见得不会又突然组成动物大军强行进城。自白雾出现后，这世界早就没办法事事都用科学来解释了。

“应该不至于吧？我倒是倾向于觉得这个举措旨在未雨绸缪。你们想哇，这接连半个月雨下来，在城里仅有的植物都那么疯狂，外面是动植物的地盘儿，肯定更不用说了。植物的生长速度那么恐怖，以它们为生的动物估计也会快速增长。要是咱们人类不置之不理，你们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咱们的生存空间一缩再缩，最后被它们吞噬！”

大家面色一凝。这可不仅仅是上层争权夺利的事儿，而是关乎自身及子孙后代生存的大事儿，谁也不会小觑。

“要不，咱组个团报名出城探探情况？”

“当然成啊。现实版荒野猎人诶，想想就燃到飞起好吗！”相比于长辈们的忧心忡忡，年轻人们显然兴奋激动多于忧虑。科幻玄幻电影里的情节竟然出现在了现实中，在平淡生活中默默无为的他们竟然有机会组成合法猎人团。不仅收获的猎物归自己所有，还有相当完善的团队等级晋级制度，甚至还有一系列对猎人团队组织的特殊福利，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儿！

眼看着孩子们激动得听不进任何话，长辈们也不多劝。果断申请退伍，加入了他们注册名为“永安”的猎人团。姑且让他们乐呵兴奋几天吧，等出了城直面鲜血，经历过生死搏杀，他们就知道现实就是现实，跟按着键盘打怪死了还能复活的网络游戏有本质的不同。

几个年轻人激动归激动，可也不是脑袋里填满草的傻瓜。在出城前，还是尽量做了准备的。

因为环境的变化，囯家已经放松了对刀械的管制，至少登记在册的猎人团成员。凭证可以去公家开的武器店选购。虽然价格不便宜，可武器店相当人性化，为表彰民众们组织或者加入猎人团的勇气，武器店规定每人有一次的赊账机会，只要在规定时间按合约还清账务就行了。

史逸辰一行人自然不会自大到准备赤手空拳地过去送死，直接调用永安建筑公司的资金购置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武器，确保每个团员都能够拥有趁手的武器，不求大杀四方，只求平安无虞。

“听说电视台好几个顶尖摄像队全程跟踪拍摄，到时候囯家台全天候直播呢。咱们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回来就是闻名全国的英雄了呢！”苏磊一脸梦幻，之前的权势倾轧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可年轻人到底承受能力强悍。这不，如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双眼放光地要做民族英雄呢！

“做啥白日梦呢！你小子可别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队长说咱们要注意团队协作，你为了表现逞能连累了团队，看秦哥回来不削你！”这个叫廖明的小伙子是当初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史逸辰他们一起退伍的年轻人。人挺不错，就是说话直，入伍短短几个月就得罪了一圈儿人。当时要不是史逸辰所率领的小队接纳了他，估计他只能被分配去开荒了。而当时他爸被当街抢劫的歹徒捅了一刀进了医院，去开荒那点儿工资根本没办法支撑他当时摇摇欲坠的家，因此他特感激和信服在他绝望时拉他一把的史逸辰。

“切，我又不傻，安啦安啦，我心里有数！”

出城时间定在一周后，史逸辰他们除了准备武器和物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史大伯、史爸和莫爸的操练下进行紧急训练。他们退伍这么久以来，虽然依然坚持训练，可花费的时间和训练的强度跟以前简直没法儿比。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一个星期的紧急训练就算用处不大，也至少起个热身的效果，让他们有些迟钝的身体尽快进入战斗状态，时刻紧绷起来，至少在出城初期，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见大家都兴奋不已，自信满满的样子，史逸辰也一改往日的斯文气质，显现出了年轻人冲动热血的一面，莫末却很不安。她很想像苏焕一样义无反顾地加入，跟他们一起去直面城外残酷的世界。可不仅向来疼爱她的家人，就连对她百依百顺的史逸辰都明确表示了反对。而最让她无地自容的，却是听到全家人一致的反对和朋友们的劝说后，她内心深处无法忽略的窃喜。

莫末竭力劝服自己：自己是两个不满一周岁孩子的妈妈，他们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自己不能离开；自己是小辈儿，如果坚持跟着去，长辈们会担心，这样太不孝；自己身手不好，去了也是拖后腿，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可不管找多少理由，莫末其实都很清楚，自己没有坚持跟去的真正原因——怯懦。是的，她害怕城外那个残酷的世界，她不想手上沾满鲜血，她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跟猛兽拼杀！

她是个胆小鬼，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莫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焦虑。世界在变，大家也都在努力改变自己适应这个世界。而她，却缩进了家人爱人为她构建的壳子里。

她从不怀疑史逸辰对她的真心，也坚信家人对她的爱护，甚至明白就算她永远这样，也能在亲人们筑起的堡垒里轻松快乐的生活。可她依然觉得焦躁。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起，只是想到有一天她被史逸辰和家人朋友们远远抛在后面，只能落寞地仰望他们，她就心慌得喘不过气来。

“你这两天怎么了？”史逸辰原本以为爱人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可无论怎么保证哄劝，她当面绽开了笑颜，可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就闷闷不乐地发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实在担心，不由开口问道。

“没什么。”即使是最亲密的爱人，有些话也没办法说出口。莫末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可实在没办法控制，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情身上，让自己没有闲工夫瞎想。“一定要小心啊，适可而止，别逞能，没有胜算就赶紧撤，要是敢受伤，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记住了，记住了，绝对不会轻易伤了自己的！”史逸辰知道她心里有事儿，可她现在不愿意说出口，他也不好强逼，只能暂时将此事略过，等回来再详细追问。

很快，到了猎人团出城的日子。家中青壮年男人走了个干净，为保证剩下老弱妇孺的安全问题，史逸辰他们临走前将三家楼梯口加固了一下，苏冉还加密了电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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