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之隔,犹如天堑。
我见过鬼,但却没有见过阴差,所以就在其怒斥的瞬间,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有一瞬间的迟滞。
那阴差的怒意瞬间高涨十倍,一团黑雾在从他身上弥漫起来,隐隐传出铁索摩擦地面的铿锵之音,我心中一寒,陡然清醒过来,拱手道:“大人不要动怒,我等乃阳世之人周景隆,牛欢喜,今日拦大人法驾,是有冤屈呈上,还望大人容禀!”
那阴差周遭黑雾依然翻腾,可见怒意并未有半点削弱:“阳间冤屈,找本尊作甚?尔等喊冤走错庙门,耽搁本尊大事,本尊要去找谁喊冤?还不快快让开,休要找死!”
话说到这,他已经失去了耐心,黑雾包裹着的铁索往地面上猛地一拍,发出噼啪一声彻响,震得我的灵魂都是一颤。
这是缚魂锁,能将活人魂魄直接锁走,一旦踏上阴间路,就无法回头了。
这阴差可真难打交道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就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还没来得及谈条件呢,就已经否决了我,而且看他自称本尊,这说起来也是有点吹牛逼了,区区一个阴差,也敢如此自称?传到地府去,怕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就体验出我的社会经验不丰富了,对于人情世故远远谈不上熟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从小在农村成长,接触的人也没这么端架子的,又从哪去积累经验呢?
关键时刻,反倒是牛欢喜站了出来,他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摩擦着双手,谄媚说道:“大人别生气,别生气嘛,我这位兄弟不会说话,您别计较,其实我们这回拦您法驾,并不是单纯的求您办事,最主要的,还是犒劳犒劳大人您。”
阴差声音中透着疑惑:“犒劳我?”
牛欢喜拍了拍胸脯,硬是表露出一副真诚之色:“那是当然,大人您风里来雨里去,也不知道为这和谐社会,不,和谐地府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没有大人您辛辛苦苦往返阴阳,地府如何能这么昌盛?万丈高楼,起于累土,若没有大人您拘魂锁鬼,地府岂不是要失业了吗?基层虽然渺小,但实际上却是最伟大的,小人听说大人您的经历后,那是感动的痛哭流涕,这才备下香案,准备好香烛,前来犒劳大人您。”
这话听得我都懵了,还能再扯淡点吗?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高楼起于累土的,这拍马屁的手段还能再拙劣点吗?听得我都尴尬了,心里更觉得不安,这下可好,死胖子怕是要真正激怒阴差了。
然而出乎我预料的是,这阴差黑雾竟然慢慢散去,露出其本来面目,却是个绿脸胖子,看体型比牛欢喜还要壮硕三分,戴着绿帽子,穿着绿色官服,总之一身绿,腰间还挂着一根铁索。他面上分明是露出了享受之色,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哪里哪里,你这话说的过于抬举我了。”
却是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也不装逼的自称本尊了。
这把我看的是一愣一愣的,我去,这他妈都行?
我却是不知,拍马屁本就肉麻,层次高的人才讲究拍马屁拍的不着痕迹,层次低的人却是越肉麻越好,拍的越高级,人家可能还理解不了,这方面牛欢喜可比我强了太多,一下子摸准了阴差的脉。
牛欢喜笑嘻嘻的说道:“这当然不是抬举,只是小人实在是敬仰大人,所以才特意拦路,还望大人恕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着,他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见牛欢喜把这阴差伺候的很是服帖,干脆也不插嘴了,我来打下手吧,走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香烛点着,就放在贡品边上,又取出一堆纸钱,烧了起来。
阴差的绿脸上笑容犹如花朵一般绽放开来,哈哈大笑,只是却不好听,犹如金属摩擦一般,很是刺耳,我下意识的皱眉,但看这牛欢喜,他距离的更近,不仅没有皱眉,反而愈发高兴,甚至还露出享受之色,就好像这笑声很是悦耳一般。
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长期出入娱乐场所,接触各类人群的牛欢喜,在人情世故方面要强我太多。
果然,这并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阴差与牛欢喜竟是攀谈起来,两个人越聊越是投机,我都不晓得哪来这么多话题,算算时辰,这个时候阴差已经改拘魂回去了,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这怎么看都是玩忽职守了。
阴差很是欣赏的看着牛欢喜,笑着说道:“繁华人间,令人向往,可惜每次前来都只是走马观花,无人交流,我当差二百年来,从未遇过尔等知情识趣之人,倒是称得上是知己。”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真诚。
牛欢喜眼眶都湿润了,擦了擦泪:“在下何德何能,能当大人知己?”
阴差抚摸着胡须,唏嘘说道:“你自然是当得,也罢,知己难求,你有什么冤屈,呈上来吧。”
牛欢喜咳嗽两声,发呆的我才醒转过来,赶紧将写好的状纸烧了。
一边烧着,一边就在阴差手上出现,他面上表情几经变化,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我估计他干阴差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告阴状这种事情,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良久,他终于开口:“原来是有怨鬼作祟,却是有些难以解决,这人间滞留鬼魂何止千万?我要如何寻这母子二人?而且,他们的投胎一事,并不是我经办的,我若插手,怕是误了同僚之谊。”
在他端架子说话的时候,牛欢喜悄悄在我耳边说道:“这家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别听他说着不答应,要真不答应肯定走了,你有没有好处,赶紧拿出来给他,这是明摆着问咱要贿赂呢。”
我听着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有些无语,但想想,也有道理,像是他们这种阴差,就等于是阳间最基层的公务员,一辈子怕是都没什么油水捞,升官也升不上去,没啥希望,所以很多服务窗口的人才臭着张脸,没啥好口气,这是生活没奔头的缘故。
我从箱子里取出三根高香,这阴差的眼睛立即就锁定了我,舔了舔嘴唇,明显露出了垂涎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