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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百年的扩张,阿拉伯人的势力已经占领了阿姆河以西、咸海以南的广阔领土,在倭马亚王朝还曾一度越过阿姆河,剑指东方,占领了整个粟特地区,但三年前爆了怛罗斯战役,新兴的阿拔斯王朝被唐军击败,被迫退回了阿姆河以西,阿拔斯王朝虽然败了,但它从来不承认两国的势力范围便从此界定,从来不想放弃富饶的阿姆河流域,他们励兵秣马,积极备战,准备再卷土杀回河中,他甚至还想再向东进军,一直打到葱岭,恢复怛罗斯战役之前的势力范围。
但阿拔斯王朝的内乱却又使他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收回东方的雄心,集中精力解决内部问题,随着曼苏尔的哈里地位逐渐稳固,阿拔斯王朝的内乱也得到了平息,而这时,阿拉伯人的东方势力范围再遭重大挫折,他们的大粮仓信德和旁遮普被唐军占领。
严峻的形势逼迫曼苏尔最终做出了决定,他们必须要反击唐军日益强大的威胁,如果他们再软弱下去,唐军的势力很可能会越过阿姆河以西,他的帝国就将面临崩溃的危险。
为了全力对抗唐朝,曼苏尔的特使哈立德与罗马人达成谅解备忘录,阿拔斯王朝承认塞浦路斯岛归属拜占庭,两国在边界撤军,随着停战协议的缔结,拜占庭撤军北上,集中精力对付不断挑衅的保加利亚人,而曼苏尔则下令从边境撤回的十万大军东征,并任命伊拉克总督哈曼为东征军艾米尔,率十万大军向花剌子模进军,又命令呼罗珊的齐雅德率四万大军向阿姆河***,以期将唐军主力吸引在阿姆河中游。
木鹿,呼罗珊总督府内,齐雅德脸色凝重地听着沙希姆的报告,沙希姆历尽艰辛终于逃回了木鹿,他和从那色波逃出的五百手下在渡河时遭遇了唐军的拦截,五百人死伤了大半,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跟随沙希姆逃过了阿姆河。
“你能确定唐军使用的破城武器就是怛罗斯之战中的火雷吗?”
沙希姆将手放在胸前,心有余悸道:“我能确定,他们这次使用的火雷更加威力巨大,直接炸塌了那色波的城墙,我的真主,当时的情形我简直就像在做噩梦一样。”
齐雅德脸色变得惨白,他一言不,走到地图前呆呆地望着河中,他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怛罗斯之战中那最可怕的一幕,唐军点燃了来诈降的葛逻禄人战车,在大食密集的军队中猛烈爆炸,数以万计的人被炸死,那俨如地狱的情景让他至今难以忘记,唐军有这种可怕的武器,那他的军队还可能有胜机吗?而且哈里是用呼罗珊军为诱饵,也就是说呼罗珊军将面对唐军的主力。
这次进攻河中,他原以为哈里会任命自己为东征军主帅,没想到他却任命哈立德的弟弟哈曼为东征军艾米尔,十万大军走花剌子模,而自己去吸引唐军主力,他怀疑哈里是另有企图。
不知为什么,齐雅德又想起了阿布.穆斯林,如果他这次又战败,曼苏尔会不会又像杀阿布.穆斯林一样,把他也宰了呢?
齐雅德知道,呼罗珊的军队一直便是曼苏尔的一块心病。
想到这,齐雅德叹了口气,疲惫地对沙希姆道:“你退下去吧!我知道了。”
“可是.....”
沙希姆犹豫一下,道:“我这次攻打那色波,应该得到什么封赏?”
‘封赏?’齐雅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说封赏倒也罢了,提到封赏,他便想起自己最精锐的三千军队全军覆没,他不追究责任已经很宽大了,沙希姆居然还敢要封赏。
沙希姆最早是曼苏尔的亲兵队长,三年前被调到叙利亚军队出任副军团长,却遭遇到了怛罗斯之战,兵败后逃回了叙利亚,被阿拔斯免去职务,在家赋闲了两年,随着曼苏尔登基,他又重新复出,来呼罗珊任职,虽然他的资历并不高,但因为曼苏尔的缘故,齐雅德对他特别关照,任命他为将军,并对外宣称沙希姆是他的爱将,可实际上他却对此人异常警惕,处处防范着他,这次齐雅德想借唐军之手除掉此人,却没想到他又逃回来了,令齐雅德心中一阵恼怒,他阴沉着脸道:“你的封赏就是我不杀你,不追究你全军覆没的罪责,去吧!”
“什么!”沙希姆勃然大怒,他历尽艰辛,九死一生,得到封赏竟然是不杀自己,他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三千人深入敌军腹地,没有后援,没有退路,被唐军数万人绞杀,我们能不全军覆灭吗?虽然我没有能坚持十天,但我坚持了六天,也杀死了数千唐军,难道就没有一点功劳,齐雅德将军,你可亲口对我说过,哈里陛下有过许诺,只要我坚持十天,就会封我为利比亚总督,我虽然没有在那色波城坚持十天,但在唐军腹地,我坚持了十一天,这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就算没有利比亚总督,但也不至于一无所有,齐雅德将军,我不服你的决定。”
齐雅德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我是军人,只会论军功封赏,对于一个全军覆没的将领,我怎么可能给他封赏?我怎么对军队交代?我不杀你已经是恩赐,你还有脸要封赏吗?若给你封赏,哪里还能有公平?”
沙希姆愤怒之极,他挥舞着胳膊吼道:“你会有公平吗?伊布拉欣丢掉信德和旁遮普,一样是全军覆灭,可你却照样任命他为呼罗珊副总督,不追究他任何责任,那你怎么不说公平了?就因为你娶了他妹妹,就因为我是叙利亚军队出身,不是你的派系,所以你就处处刁难我,让我去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幸亏我命大,又活回来了,所以让你失望了。”
沙希姆忽然后退一步,盯着齐雅德,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我明白了,其实哈里根本没有让我渡过阿姆河,是你擅自改变了哈里的决定,让我去攻打那色波城,还让我坚持十天,你其实就是想借唐军的手来除掉我,是不是!”
“放肆!”
齐雅德拔出剑,指着他冷冷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立即宰了你!”
这时,沙希姆忽然冷静下来,举起手道:“好吧!是我错了,齐雅德将军,我被唐军的火雷惊吓糊涂了,请求你原谅。”
齐雅德慢慢收回剑,盯着他良久道:“看在你逃回来报信的份上,我饶你这一次,下次你再敢对我无礼,我一剑斩断你的人头,滚吧!”
沙希姆克制住心中强烈的激愤,慢慢退下去了,齐雅德盯着他离去,不由一阵心烦意乱,他其实不敢杀沙希姆,这个沙希姆是从叙利亚调来,连个小地方的总督都谈不上,哈里居然许诺他为利比亚总督,这么重视他,难道会是想让他来取代自己?
齐雅德沉思片刻,立刻对左右亲兵下令道“去看住此人,他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这时,伊布拉欣匆匆走进了房间,手放在胸前给他施礼道:“将军,为什么不杀沙希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伊布拉欣就是在旁遮普被封常清杀败的信德总督,他是齐雅德的大舅子,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齐雅德才极力替他开脱,给曼苏尔的战报上说唐军主帅李庆安亲率十万大军进攻信德,伊布拉欣兵力太少,才被唐军击败,以掩盖伊布拉欣在信德的失败,现在他又任命伊布拉欣为呼罗珊副总督,替他掌管一半的军队,可以说伊布拉欣就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齐雅德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杀了他,哈里一定不会放过我。”
“可如果不杀他,将军以为哈里就会放过你吗?”
伊布拉欣的一句话点中了齐雅德的要害,齐雅德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抱着头,十指***头之中,痛苦地说道:“伊布拉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听令,哈里要杀我,可如果我听令去打唐军主力,失败了,哈里一样要杀我,这次哈里明显有私心,让呼罗珊军和唐军主力血拼,而最后的胜利留给哈曼,他简直太狠毒了。”
伊布拉欣不仅是齐雅德的心腹,而且还是他的军师,在关键时候能替他拿主意,他早有对策,道:“将军,其实只有我说的老办法。”
齐雅德缓缓抬起头,道:“你是说让我效仿穆斯林,守住呼罗珊?”
伊布拉欣点了点头,“其实阿拔斯哈里就想杀阿布.穆斯林,,但就是因为穆斯林手中有呼罗珊军队,阿拔斯才一直动不了他,而曼苏尔其实也动不了穆斯林,但他更有手段,利用将军来夺权,使穆斯林没有了依凭,这才杀了他,这个教训,将军一定要吸取,没有了军队,你就只能任曼苏尔宰杀。”
齐雅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伊布拉欣说得一点没错,他不过是曼苏尔用来干掉穆斯林的工具,而绝非是他的心腹,他的心腹是哈立德、哈曼这些巴尔马克家族的人,是沙希姆这种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毒蛇,曼苏尔绝不会让他来掌控呼罗珊,现在穆斯林死了,老阿里死了,下一个就应该轮到他齐雅德了,这一刻齐雅德终于打定了主意,他决不能听从曼苏尔的摆布。
想到这,他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样保住我的呼罗珊军队?”
伊布拉欣阴险地笑道:“其实很简单,将军只要出兵晚那么二十天,让唐军看出哈里的企图,这样唐军的主力就会北上花剌子模,然后将军再陈兵阿姆河,甚至可以暗中派人联系李庆安,告诉他,你不会渡过阿姆河,这样,让哈曼去面对唐军主力,如果他胜了,将军再渡河进攻河中,如果他败了,将军就可以撤回,那时哈里实力大减,更奈何不了将军,此一石二鸟之策,将军以为怎样?”
“高明!”
齐雅德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很高明,不过我不用派人去告诉李庆安,当年他和穆斯林就曾经有过默契,我相信他应该非常清楚我的处境。”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冲进房间道:“将军,沙希姆要逃跑,被我们抓住了。”
“什么!”齐雅德腾地站起,大怒道:“他竟敢如此大胆!”
伊布拉欣连忙劝道:“将军,若再不杀此人,将后患无穷。”
齐雅德点了点头,下令道:“将他立即处斩,通令军队,沙希姆出卖部下而独自逃回,军法难饶!”
可怜沙希姆九死一生得以逃回,没有死在唐军手上,却死在大食人的内部斗争之中。
.........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一股寒流袭击了大食各地,大马士革也变得寒冷无比,人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皮衣,与寒流呼应,一种同样冷酷的流言,这几天在大马士革的街头巷尾传播着,呼罗珊要***建国,呼罗珊总督齐雅德准备自称国王,公开与哈里***,这个消息不知是谁传出来,源头已经无法追查,但这个传言却像长了翅膀一般,迅传遍了大马士革的大街小巷。
大马士革王宫,哈立德在两名黑人宦官的带领下,匆匆穿过了一座宫殿,一直来到地图宫前,皇宫主管低声对哈立德道:“齐维尔阁下,请不要再惹怒哈里陛下,他现在怒火中烧。”
“我知道,我会有分寸。”
皇宫主管推开门,让哈立德进去了,虽然是白天,但地图宫内四周却放下了窗帘,光线暗淡,曼苏尔站在帝国的地图前负手而立,原本伟岸笔直的身躯略略显得有些佝偻了,哈立德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哈里遭受的压力,原本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兴帝国,竟然变得危机四伏,甚至有分崩离析的危险,野心,帝国里有野心的人太多了。
“哈立德。”
曼苏尔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一种深深的倦意,“我上次应该杀了齐雅德。”
哈立德单膝跪下,将手按在胸前,用一种无比恭敬的语气低声劝道:“尊敬的哈里陛下,市井的流言背后大多隐藏着见不得人的目的,在大敌当前,更可能是敌人的离间之计,齐雅德虽然有点桀骜不驯,但说他想自立为国王,我是万万不信。”
“我是伟大的哈里,市井的流言我自然不会相信,但我却得到了确凿的证据,让我不得不相信市井流言或许是真实,证据就在你面前的桌上。”
哈立德这才现桌上放着一封信,他迟疑着拿起信,信是沙希姆写来,哈立德还记得,沙希姆曾经是曼苏尔的亲兵队正,一个凶猛而充满勇气的年轻军官,现在好像是在呼罗珊。
他看了看信中的内容,不由有些愣住了,齐雅德竟然派沙希姆率三千人去夺取那色波城,还说是哈里的命令,可他明明记得,哈里的命令是命沙希姆率三万人驻扎在阿姆河西岸,佯攻那色波,怎么变成三千人去攻打那色波?
哈立德立刻意识到,这是齐雅德在假传哈里的命令,很可能是为了除掉沙希姆。
“沙希姆已经死了!这封信是他的心腹冒死送来。”
曼苏尔的声音有些伤感,“他占领了那色波,完成了主帅的命令,又九死一生从那色波逃回来,却被他的主帅以临阵逃脱为由杀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哈立德心中担心异常,他很了解曼苏尔,曼苏尔对齐雅德没有了怒气,那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要杀此人了,哈立德担心就是这个,现在眼看战争要爆,正该是帝国上下同心,共同对付东方唐王朝之际,偏偏又节外生枝,出现了哈里与权臣的互不信任,互相猜疑,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打得赢这场战争。
“哈里陛下,不管齐雅德再有一万个理由该杀,陛下现在都要克制住对他的愤怒,陛下现在正在全力对抗唐王朝,我们内部万万不可先出现内讧,等打完这场战役,臣一定会亲自把齐雅德骗来,交给陛下处置,那时臣一定会第一个支持杀死齐雅德。”
曼苏尔慢慢转过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他沉思了良久道:“这场战役我考虑得非常精巧,需要齐雅德和哈曼的默契配合才能成功,可现在我担心齐雅德有了私心,就不会那么认真地执行我的命令,哈立德,我很担心这场战役,如果再次战败,我们东方的土地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陛下准备怎么办?”哈立德低声问道。
曼苏尔思考了很久,他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坚定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我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亲自去呼罗珊督战,不准他有半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