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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与侯冈并肩而立,在远方的高坡上遥望着蛊神祭典现场,以神念道:“侯冈大人,你的那位同伴是高人啊,他想帮这些孩子,却解救不了全部。但其手段十分高明,所用神通也异常玄妙。”
太乙混在养草村族人中暗中施法,补益主祭坛前众少年的生机元气,重华已经察觉到了。五部大巫公皆修为不俗,想必也能察觉到,却没有人阻止,更无人点破。
在这样重要的祭典上,妄动大神通施法插手,本是十分犯忌讳的事情。但太乙做得很巧妙,谁都能看出来的他不是在干扰而是在帮忙,让那些孩子能够顺利地获得蛊神赐福成功,就算不成功,也能消减后患。在这种情况下,在场的众高人都默许了,这也是太乙事先与虎娃商量好的对策。
而在祭坛大阵的阵枢位置,太乙护住小香另有玄机,基本是借助了五色神莲的妙用,其他人是很难感应出来的。在场众高人并不知小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侯冈以神念答道:“这位道友名叫太乙,曾是巴原上赫赫有名的高人,与我私交甚笃,因此随我一起来到中华之地游历。那边还有个孩子叫虎娃,亦是我的故交,央求我把他带到中华之地来见见世面,如今却对对九黎的巫术很感兴趣,也想试着修炼。太乙怕他出事,所以出手相护,顺便也帮其他孩子一把。而这个仪式,殊为残忍。”
侯冈在蛊黎部各村寨的行踪是公开的,重华若有心打探,也能知道他身边都有谁,所以侯冈并未隐瞒什么,只是没有点破虎娃还另有身份。
重华又叹道:“丹朱不该来,至少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我曾劝阻过他,可他还是来了。”
侯冈也叹道:“丹朱身为帝子,又是中华天使。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但他有他的考虑,凡事有得有失吧。无论是谁,有伯羿大人这样一位无敌战将在身边,也会感觉什么事都可做得、什么地方都可去得。可是我有一位尊长曾言。取天下应以无事,而并非以无敌。”
这两人是啥意思,丹朱为何不该来?高阳帝颛顼有“绝地天通”的政令在前,九黎不愿遵从而远徙,跑到这荒僻的地方来祭奉蛊神。但在偏远的治外之地。这种事情往往有不少,管不了也不好管。很多时候,中华天子都会很明智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更不会去提。
崇拜蛊神并不违反政令,但是这样盛大而正式的祭典,还有那样一位若隐若现的蛊神仿佛存在于幕后,这是不是违反天子政令,恐在模棱两可之间。
以丹朱的身份,既然与九黎结盟,就不便阻止祭典招致仇视。但也不能亲自去参与、纵容这种事情,最明智的做法应是装作没看见。只要这些九黎部族做得不是太出格,没有在外人面前公然触犯天子威严,关起门来在自己家做什么事也就随便了。
所以重华曾劝阻丹朱,不要在祭典当日到场,更不要在祭典现场出现,哪怕只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召集五部大巫公定盟,也可以把蛊神祭典的事情含糊过去,态度上存而不论。
可是丹朱不仅来了。切切就出现在蛊神祭典的现场,还将订立盟约之事放在了祭典之前。在场的九黎民众,难免会误会中华天子对蛊神祭典是持支持态度的。
另一方面,有人显然也暗中利用了丹朱。促成了九黎五大部的结盟。对蛊神的祭奉本是飞黎与蛊黎两部的事情,现在却成了五大部共同的祭典。
须知对于那所谓的蛊神而言,民众自发的敬奉与崇拜,与整个部族有组织地形成了权威性、神圣化仪式的祭典,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在很多九黎族人的心目中,甚至可能会有一种错觉。丹朱与九黎诸部的结盟、对他们提供的种种帮助,都象征着蛊神所赐之福,因为事情发生在这样的场合。
既然重华已劝阻,丹朱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丹朱另有考虑,借助蛊神祭典,确实是最快达到目的的方式。九黎五大部在这种场合所订立的盟约,对他们而言都带着神圣的象征,相当于在蛊神面前起誓、有蛊神见证,绝不可轻易违背。
祭礼现场有各村寨的巫公与民众,心中都带着一种神圣感与庄严感。借助这个场合,可以让丹朱的名字和形象深入人心、传遍九黎,他代表中华天子接受黎民的朝拜,这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壮举和功业。
重华和侯冈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都是高阳帝颛顼这一系的后人,难免会同时想到某些问题。
而丹朱更信任的是姑父伯羿,他肯定也私下向伯羿咨询过。伯羿的态度就更简单了――怎么去不得呢?若真有那位蛊神存在,找出其行踪、将其斩除不就得了,量那些大巫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这是出于对绝对实力的自信,行事的风格不同。
枫木牛鼓声渐止,这场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赐福仪式终于结束了。虎娃等二百余位少年站了起来,有人浑身发烫,意识模糊感觉有些晕眩,是被身边的同伴扶着站稳的;有人的神情一片迷茫,似乎还不适应方才那前所未有的体验;而有人眼中则带着惊喜之色,好像已窥见道某种神奇的力量。
小香也站了起来,她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双腿却有些发颤;而另一座祭坛上的少年,却跪在那里已无声息。这时祭歌声又响起,在场民众也跟着念念有词,不像是哀悼的挽歌,更像送行的祝福。
飞黎部的巫公将那少年抬了出去,这几乎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这少年的死,也被视为一种荣耀,他将生命献祭给了蛊神、得到了来生的赐福。
安然无恙的小香则是更令人羡慕的,她已经成了部族中的重要人物。如果在九黎内部,族人们也有类似平民与贵族的区分,那么小香就相当于由一个普通的平民姑娘,立刻获得了贵族的身份。
每年处于祭坛阵枢位置的一位童男童女,要么当场献出生命,要么获得蛊神的赐福成功。从未有第三种结果,所以大家都认为小香是获得蛊神的赐福成功了,并没有任何怀疑。
养草村众族人更是喜出望外,他们村寨中接连出现了华崽和小香两个这样的孩子。就连其他村民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蛊神赐福的荣光。在场只有少数几人清楚真相,小香还是那个普通的小香,她并未迈入初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辜负了所有族人的期望。甚至是欺骗了大家。
小香心中异常忐忑,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就算她告诉了别人,族人们也不会相信的,因为这简直就是对蛊神的亵渎。
华崽看见小香安然无恙而回,眼神中充满疑惑,他没有去问太乙,而是凑到虎娃身前悄声道:“你没有骗我,真的办到了!小香现在是什么情况,获得蛊神的赐福成功了吗?”
虎娃悄声答道:“她没事。但也没有成功,你可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
华崽担忧道:“那怎么办?迟早是会被人发现的,到时候恐怕没法解释啊。”
虎娃:“你先别着急,也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回去再想办法。”
华崽:“这你也有办法?”
虎娃:“是的,总会有办法的。就算蛊神没有赐福于她,也不代表她不可以修炼。”
华崽愣了愣,又追问道:“那你呢,有没有感觉,是不是获得了蛊神赐予的巫法?”
虎娃笑了笑:“怎么说呢。我只能告诉你,我已经掌握了所谓巫法的力量,或者说迈入初境得以修炼了。”
接下来祭典变得很热闹,种巫公将献给蛊神的祭品从祭坛上拿下来。分发给各村寨。这些祭品种很多都是食物,在祭礼上呈献给蛊神,再拿回来便象征着已得到了蛊神的赐福,让参加祭典的全体族人分享。
祭典已进行了快一整天,众人恰好也都饿了,最珍贵的祭品当然也是最美味的肉食。这是一年中最难得的享受。场面皆大欢喜,若说有人暗暗失望的话,那恐怕就是伯羿和虎娃,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蛊神的踪迹。
祭典之后,各村寨民众并没有立刻散去,还在这里停留了数日。依山而建的祭坛,那一层层、一片片如花瓣状展开的平台,每个平台都是一个村寨的营地与摊位。
这样的祭典如果不谈对蛊神的祭奉,其实也是他们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各村寨民众最重要的聚首交流机会。他们不仅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抚,也维系了无形中的紧密关系,还可互相交互物产、各取所需。
黎民们黄昏的篝火边歌舞,彼此看对眼的青年男女会钻进旁边的山林里幽会,促进部族的融合与繁衍。至少要等到五天后,人们才会在各村寨巫公们的率领下依次离去,即将迎来秋收的季节,重复着他们年复一年的生活。
丹朱也没有离开,五位大巫公当然也留了下来。今年还有一件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伯羿大人将要去斩杀妖邪。
伯羿做事很干脆,祭典后的次日就出发了,带着一副专门绘制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各路大妖邪修占据的地盘以及可能出没的位置。伯羿并不需要帮手,但他需要一位可靠的向导,跟随伯羿一起出发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蜈蚣。
虎娃从未见过这么巨大的蜈蚣,身形足有四丈多长、两尺多宽,每一只足都好似一把镰刀,它显然还经过了变异,展开大小两对薄膜状的飞翼,能在空中振翅飞行。
这只硕大的飞蜈,就是飞黎部大巫公飞黎赤的本命蛊虫,它此刻也暂时充做了伯羿的坐骑。伯羿站在飞蜈背上腾空而去时,山中的黎民欢呼一片,纷纷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连连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