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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白玄闷咳一声,脑袋嗡嗡作响,他只感觉自己的头就像炸裂一般疼痛。他隐约还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活着。
周围安静的可怕,他试图睁开眼睛,可他伤得太重,就算再怎么努力,那沉重的眼皮也只允许他挤开一条缝来。
“这是哪…?”
他看不见,只因他的周围一片漆黑。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下去。
“这该死的诅咒…”
白玄微微动了下嘴皮子,便是又立马感觉到体内狂乱窜动的魂力,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一点点撕成碎片。
躁动的魂力,以肉眼可见的姿态一点点溢出他的身体,稍稍照亮了周围,空无一物。
“我快死了么…该死!”
钻出他身体的那些魂力并不温柔,即使此刻他以全身麻木,却仍然能感觉到万蚁噬象地痛楚。
落到这般田地,白玄只能苦笑,这都是他自找的。虽然他仍不想放弃,但过往忆兮还是不自觉地如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从一年前的觉醒魂心,到如今的八阶魂之力。他想到了白夙夙,那个可爱又任性的妹妹。也想到了白傲,那个不苟言笑的严父,又同时是白家的族长。他想到了白卓,那个早年就离开白家,追寻自己梦想从医的大哥。还有白玉、白秋、白珊...那些白家子弟们。纵使白玄再坚强,想着他们,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了,那无助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白玄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在白家后山。
白家后山,那是一片葱郁的树林。
树林很大,往深了走,便会开始有不少魔兽的出没,许多白家周边的佣兵团、猎人、药师也时不时会进到山里打猎采药。
白玄只是依稀记得,今日确是为了逗白珊开心,特地来这白家后山,就是为了于她演示自己的魂力。若不是那会儿得意忘形,恐怕自己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尴尬地步。
如此思索一番,白玄的脑子也是稍稍清醒了一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白珊,三长老的小孙女。
若是问在这白家之中,白玄最宠何人。除了自己那亲妹妹白夙夙外,就莫过于这位胆小爱哭,却又是可爱粘人的白珊了。白夙夙对白玄的崇拜没得说,打小就因为有这样一个哥哥而心中自豪。但论跟屁虫的本领,那白夙夙对着白珊怕是有些自愧不如了。
十一岁的白珊可谓是白家的宠儿,是族内直系中最小的女娃。虽说于白玄差了整整五岁,可只要白玄说去哪玩,即使白珊心中胆怯,更不知白玄玩的到底是什么,那也义无反顾,定是随着白玄而去。
可今日,白玄是彻彻底底吓到了白珊。说是吓到已是白玄的自我安慰。一时兴起逞强滥用魂力,以致魂力暴走,牵连甚广。
白玄根本记不清当时的情景,只觉这是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魂力,那样狂乱的魂力倾泻而出。
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珊,莫要说被白玄的魂力暴走波及惊吓过度,就算是伤势如何,是生是死,此刻的白玄都是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白玄的头又愈发疼痛了起来。不仅如此,他已是能感觉到暴乱的魂力开始撕扯他全身的经脉,许是不用多久,自己将会成为一个魂力尽失,无法动弹的废人。
又或许上苍还有点怜悯,为免白玄受这体肤之痛,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也算是帮他解脱痛楚,一了百了。
横竖是个死,白玄却还在坚持,他恶狠狠地紧咬着牙,牙根沁出的血已从嘴角流下。他不甘心,这般模样,他怎么去面对白傲,怎么面对白卓,更甚,怎么去面对那个被自己一年前夸下海口的白夙夙。
“明年,站在这个台子上的人便是夙夙你了,但是你放心,我会用这一年的时间,像族人证明,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这样的诅咒所束缚,我要让你站在这个台上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大家的希望,而不会是如同我现在的这般滋味。”
这是一年前,白玄当着全族人的面许下的承诺。可如今,他就快死了。
和千千万万的白家子弟一样,终究,他还是没能逃过“白家诅咒”。
白家诅咒——这个近似悬乎的东西,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白家人身上。
“没有天赋便是最好的天赋”。
这句话是白家人最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几代人,几十代人,世世代代的白家人,几千年的时光,凡是生为白家人,都不得不重视这句话。
自白玄能听懂说话开始,父亲白傲便是教导过他,起初他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白玉的父母,也就是二长老的儿子与媳妇。
觉醒了玄阶魂心的他们,未到三十岁便因魂力暴走而离开了人世。
白秋,二长老的外孙,天资甚高的母亲也是魂力尽散,瘫痪在床,没有几年便也撒手人寰。
甚至白玄的母亲,再产下白夙夙后,便也是因为魂力燥乱,导致大出血而永远离开了他们。
这样的事情在白家屡见不鲜。
黄、玄、地、天。
四种觉醒魂心,代表着四种完全不同的天赋资质。
虽然觉醒魂心不代表着一切,但却影响着今后一辈子的修炼速度与质量。
勤奋刻苦的地阶魂心,碰上好吃懒做的天阶魂心,那用上数年,想要超越也不无可能。
十五岁觉醒魂心,这是魂气大陆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白傲,玄阶魂心,黄阶二段魂师。
纵使是白傲这样,在白家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四十岁的他从未经历过魂力暴走,也是上苍对他白家难得的眷顾了。而令人心酸的是,黄阶二段魂师,这样的实力,就算是放在佣兵团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人物。这样的白家,能不没落么?
自然,比起打打杀杀,白家人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药材买卖,做做生意,这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可白玄,“天阶魂心”!
万中无一的天阶魂心,白家百年来的第一人。
若此事放在别处,便是摆上几日几夜的流水筵席,说是祖上积德,上天保佑,邻里之间奔走相告,夸得入月,捧得上天,也全不为过。
可惜这是白家。
觉醒魂心的那一天,高台之下,除了沉默与不安,便就只剩下了惋惜与哀叹。
当那个醒目的“天”字出现在大长老手中的琥珀璞玉时,白家人心中便明白,他们这位天资聪颖的二少爷,若是能活过三十,便算得上苍眷顾,长寿安康了。
白玄的眼皮越来越重,周围的漆黑让他感到不安,他甚至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他拼命想要挪动自己的手指。
一瞬间,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全身,只有疼痛,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还有多少时间呢?
白玄的视线早就模糊不清,就算是外溢的魂力若隐若现,白玄还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方才微微动弹的手指,此刻已完全没有知觉,暴躁的魂力已经撕开了他的皮肤,鲜血一点点从手背,手臂上沁了出来。
他就快坚持不住了,可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恍惚间,一个身着月牙色黄蝴蝶华裙,腰间系着藕荷色留宿绦,上面挂着一个淡白折枝花的荷包,清心淡雅却又带着几分俏皮可爱的形象在他脑中浮现。
这是白夙夙,是在他觉醒魂心的那一天,白夙夙特意挑选的精美服饰。
不仅如此,白玄还是记得,那天的生辰,那天的觉醒魂心。
便是只有白夙夙一人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崇拜的哥哥是“天阶魂心”,万中无一的天阶魂心。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当着全族人的面大声喊着“恭喜”。是她,在所有人唏嘘之时,愤愤不平,不顾白傲阻拦,也要怒斥白家族人对白玄的惋惜,因为她坚信,白玄就是白家一直坚持等待的希望,在她的眼中,就好像“白家诅咒”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白玄想要记住这张脸,因为他愧疚,终究,他还是让白夙夙失望了。
“不错,夙夙,玄儿的天阶魂心却是惊人,但每每重燃希望之后,带给白家的却是,更大的失望!”
这是白傲在白夙夙慷慨激昂后,悲愤的答复。
“还是父亲看得透彻…”
也不知为何,白玄脑中回荡着白傲的这句话,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那种屈辱与不甘。
“小玄子,为兄这一行怕是世事无常,若不是生在白家,我们两兄弟或许还能仗剑天涯。现如今,我能为白家做的,便是如此。”
这是白卓临走前,给白玄留下的最后一番话,虽说白卓并不像白玄这般执着魂力修炼,志在药师,但若不是生在白家,他又何尝不想有朝一日成为一代神话,流芳百世呢?
白玄曾立誓自己定会传承大哥那曾经的梦想,可现在?
白玄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这不公平!若是外人也就罢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可是白玄哥哥,天阶魂心,百年来的第一人!难道你们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丝期待,不觉得哥哥是上天赐给我们白家的希望么?”
白夙夙的这番话,在白玄脑中翁翁作响。
“诶…”
除了叹息,白玄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白夙夙了。
自大哥白卓跟着商贾外出学医卖药,父亲白傲又是常年忙着族内事务,这个几乎与他从小形影不离的妹妹,就是他的至亲。是他最舍不得丢下的人。可他没得选,他可以抱怨“白家诅咒”,可以怨恨自己为何生在白家,可白玄没有。
相反,若没有生在白家,他如何能碰到那样爱护他的大哥,那样慈爱的父亲母亲,还有这冰雪聪明,也同时是白玄值得骄傲的妹妹。
白玄有没有后悔过?
答案是有的,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后悔也许自己在努力一点…哪怕是再多一点。
可这些都没有用了,白玄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凉起来,自己的魂力几乎全部溢出。现在还剩下的那些丁点儿,也不过是仅能维持他活着的状态。
更何况,就算是那丁点儿,此刻也还在缓缓消散,那若隐若现的魂力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周围安静的瘆人,没有一点动静。
白玄暗嘲,
“死在这么个鬼地方,就算尸体被人发现,怕都早已溃烂不堪,难以辨识了。”
真是惨淡而又碌碌无为的一生。
白玄再也坚持不住了,失血过多,魂力尽散。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也许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也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再者,下一秒,他就死了。
“哥哥...?”
一声带着恐惧惊颤,却又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地出现!
这让半只脚已是踏入鬼门关的白玄瞬间惊醒,他疑惑,震惊。
这是白夙夙的声音,可白夙夙怎么会来这里?白玄心中想着,自是以为又如方才一般,不过是对亲人过度思念的他,脑中的幻化之音罢了。
白玄只觉得周围开始出现细微的声音,那是碎落的石块,泥泞的脚步,裙摆的拖拽。
“怕不是来索命的鬼差罢…”
白玄的脑子已经混乱,他没有办法正常的思考了,就在白玄决定放弃的时候。
“哥哥!”
声音的主人,浑身是血?是雨?是泥?
白玄分不清,可这一声唤,绝不是幻境,而是真真切切地呼唤!
这一声呼唤,仿佛一道彻响的惊雷,一瞬间劈碎了白玄正要踏过的鬼门关。
他不想死!
白玄用着浑身仅有的气力,想要嘶嚎,可他发不出声,想要冲向声音的主人,可也无法动弹。
内心的怒吼,竟是真的让白玄牵动了身体。那熟悉的剧痛迫使他猛然睁开双眼——那早已血丝密布的双眼!
白夙夙!真的是白夙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