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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轻笑,低头垂眸像是沉思的样子,“我答应的事情自然会照办,但是师爷的心也不能太急了吧。”
“你想反悔?”陈怀礼满脸的警觉。
“怎么会?”李骄阳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许冷酷的味道,“这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师爷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等到这案子结了,你想要的东西我必然双手奉上。”
“我凭什么相信你?”
“恐怕,陈师爷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陈怀礼眯起眼睛,透着危险的光,“京兆尹已经接了这案子,姑娘的要求我已然完成,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姑娘还是把剩下的半张帛书给我,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从今往后各走各路,互不相识。”
“陈师爷不必这么紧张。”骄阳淡淡笑道,“我的想法跟师爷其实也差不了太多,只要这案子结了,师爷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陈怀礼心中震怒,神色愈发阴冷,骄阳没等他开口便说道,“我这院子虽然谈不上固若金汤,但是一般的宵小也必然是有来无回,我劝师爷别打那些危险的主意,以免坏了交情。”
陈怀礼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丫头有任何交情,虽然她看起来很天真、很无害,“说到交情,姑娘好歹也得拿出几分诚意来。”
骄阳讶然,“我之前不是给了半张帛书,难道还不够诚意?”她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可是晋安先生用命换来的,这诚意,师爷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这丫头分明是用那半张帛书在威胁他,竟还说的跟好人似的,陈怀礼不太明白,不过一个小丫头,哪儿来的这份儿心机?
“姑娘是在为谁办事?”
“师爷觉得呢?”
陈怀礼首先怀疑的自然是晋王,虽然这位李姑娘的行事风格跟晋王截然相反。但是,晋王的真面目,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师爷能猜得透的。
“我倒是小瞧了姑娘!”陈怀礼说道。
“我倒觉得是师爷想的太多,不过是事不平有人管而已。”
陈怀礼冷笑。“姑娘好志气,事涉朝廷命官,姑娘竟然也敢过问,在下可是佩服的很。”
“大人身在官场却不畏权贵,这等志气。小女更是佩服。”
李骄阳一句话,把陈怀礼噎了个半死,更郁闷的是,他知道她那话不是无的放矢。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师爷准备做什么?”骄阳满脸肃然,“京兆府既然已经接了这案子,难道师爷不该到现场勘查一番吗?”
一片瓦砾废墟,有什么可勘查的?
陈怀礼心念斗转,显然,这里面的关键并不是现场到底有什么。而是她希望他发现什么?
难道?
陈怀礼觉得心惊肉跳,“你……”
“怎么?”骄阳笔直的注视着他。
“现场在事发之后就已经清理过了,并没有什么可查的!”陈怀礼梗着脖子说道。
“案发当时不过是以失火处理,现在却转为了纵火案,是否应该重新勘查,不用我来教吧。”
虽然韩苑被压在了京兆府的监房里,但是陈怀礼看来这件事最后还是会大事化小,可是,他要是顺着她的意思去现场勘查,那结果怎样。恐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师爷若是为难就算了,只当我没提过,但是,先前的交易。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陈怀礼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他的七寸可是一直都掐在人家手里呢,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场勘查也是必要的过程,京兆府办案是不会出这种纰漏的。”他说完便点点头准备离开。不过,没走两步他又转过头来,“该不会,现场遗漏了什么人的尸体吧?”
二人紧张的对视着,骄阳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我也不能未卜先知。”
陈怀礼安排了人去现场勘查,然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韩苑这案子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品行不端,仗势欺人,终究是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要是真的在现场发现尸体的话,那性质可就完全变了,再也没人救得了他。
人命关天,这是太平女主勘定永年律最核心的思想。即便是奴婢,也不得私刑打杀!
“什么时辰了?”他烦躁的扔下卷宗,问堂外的差人。
“师爷,已经是酉时初刻了。”
“林头儿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陈怀礼的感觉越来越糟,他已经暗示过了,随便看看就可以,不应该用了这么长时间的。
“叫个人过去看看,让他们赶紧回来。”
差人虽然搞不懂师爷想干什么,但是他在京兆府衙门很有威望,有些时候他的命令就如同大老爷,所以,他丝毫也没敢耽搁,急急忙忙就往外走去。
差人还没出大门,就看见班头儿林耀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他们步履匆匆,脑门上都是汗。
“你们可算回来了,师爷都着急了。”
林耀随手抹了把汗,“赶紧去通知师爷吧,出大事儿了。”
差人刚才还是满脸轻松,闻言也立刻紧张了起来,“什么事儿?”
“孙源会的案子,升级了。”
都是衙门里办事,自然一听就明白了,“怎么会……”
“算了,别说了,你赶紧去请师爷吧,我去后堂请大老爷。”
陈怀礼听了差人的回报之后,心里反而安定了许多,就好像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
“师爷!”差人低低的喊了一声,他觉得师爷大概是气糊涂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陈怀礼大概也是看开了。
他到了府尹办事的二堂之时,正好听见府尹大人摔了杯子,他一脚迈在台阶上,停了半天才上去。
“好好的,你叫他们去现场干什么!”高顺看见陈怀礼,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师爷平时挺明白的,怎么这关键时刻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原告提出来了,咱们总得做做样子。”陈怀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直接问了林耀,“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发现尸体了?”
师爷的重点并不在尸体上,他关心的是怎么发现了,林耀也是无奈,师爷先前的叮嘱他并没有忘记。
“真不是一般的巧。”林耀心里也郁闷,在京兆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了,头一回这么打脸,“我们原打算看看就走的,可是谁想到,竟有人想要买孙源会那块地,连同地保中人七八个,转来转去就发现了尸体。”
“官府办案,怎么能让他们从中打扰?”高顺简直是有火没处发,他手底下这几个得用的人,竟然接二连三出错。
“那院子之前并没有查封,孙源会又是房主,他说带人简单看看,我们也就没防备。”
高顺瞪着眼睛要发火,陈怀礼却缓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仵作验过尸了吗?”
“还不曾,但是,想买房的那个人就是个仵作,原告坚持让他做初检,我们也不能拒绝。死者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口腔里有烟尘,死于火灾无疑。”
高顺心都凉了,那感觉好像他自己儿子杀了人似的。陈怀礼却愈发镇定,虽然有些细节还不是那么清楚,但很显然这是出自那位李姑娘的手笔,而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肯定是做不到这些的,那么,她背后的人是晋王无疑了。
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不是绝对的坏事。
“从案发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尸体如何还能辨认?”
陈怀礼却说道,“去年冬天连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异常寒冷,死者又是死于火灾,所以,三个月尸身不腐,还是有可能的。”
“那个仵作也是这么说的。”林耀说道,“死者是在存放米粮的仓库中被发现的,她被压在房梁之下,周围的房柱都已经烧透了,尸体反而保存了下来。”
饶是高顺已经办了半辈子的案,那画面他也还是有点不敢想。而且,这事情越是看起来合情合理,他心里就越是焦躁,他现在最想证明的,是那尸体跟火灾没有任何关系。
“死者身份能确认吗?”他就不信,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还有分辨的可能,但是,林耀的回答却给他巨大的打击。
“已经确认了,是一个叫茶姑的孤女。”
“怎么确认的。”
林耀也觉得在这一切简直巧的不可思议,他们府尹大人的运气,还是不怎么样。
“茶姑是个六指,从小被孙伏民收养,因为智力有缺陷,三十几岁了也没成亲。火灾发生后,孙源会被打成重伤,被扔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家里的下人也都四散逃亡了,谁也没注意到茶姑。孙源会也以为她跟别人一起跑掉了,见到尸体也是十分震惊。”
“茶姑的身份你核实过了?”
为了茶姑的身份,林耀已经询问过不少人,那附近的人都能证明,孙家收养了一个六指的傻子。
听林耀说完,陈怀礼完全没有需要质疑的地方了。至少目前的证据可以充分证明,孙家有个养女,死于火灾。
可是,连孙源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姓李的小丫头又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