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小刀,它的功能其实无法涵盖一把刀子的全部,你可以用小刀削切一些水果,也可以割几片熟肉,甚至可以用来劈一些小木柴,但终究被其形制的极限给束缚了作用。
很多时候这样的小刀无法给人以底气去解决一些困难的问题,但是被逼到死角的人往往不得不用自己全部的信念给这样的小刀赋予超出其本身意义的价值。
这把小刀,被用来杀人了。
这不是它的工作,先前它一直被保管地好好的,被安置在一个柔软的皮革袋子的一侧,时不时要经历一番细致的保养。
这样的一把小刀,纪念意义是超出实际作用的。
本不应该做的事情偏偏做了,这不是常态,但肯定有发生的理由。
这把刀子捅穿肌肉,穿过胸骨的缝隙,扎入心脏,把热血从那个不断跳动的囊腔里释放出来,也导致了死亡的出现,而且还是两次。
这把刀子的主人叫米拉丽,她没有姓氏,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她抛弃了。
她用刀子杀的人,是她的父母。
这小刀只杀过两个人,刚好是她血脉上最亲近的人。
杀人是简单的,也是困难的。
要杀一个仇人也需要情绪的鼓舞,更不要说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但米拉丽还是这样做了。
她是一个弃婴,与另一个弃婴相伴成长。
一男一女,互相就是青梅竹马,那个男孩在永远离开米拉丽的生活前给她留下的就是这样一把小刀。
那个男孩说是要当一个铁匠,但是作品就只有这样一把小刀,他死在矿井里了,别人都说是病死的,但米拉丽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是无声无息的,尤其是一个处于被社会遗忘的边缘的人。
对别人来说只是死了一个小矿工,对米拉丽来说,这是过去的世界崩塌,是未来的时间消亡。
在没有男孩的日子里,米拉丽就站在了被世界抛弃前最后一寸悬崖上。
她去了城市外的荒野,与那些猎人渔民相伴。
在度过了艰难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后,米拉丽回到城里想找一份工作,她已经不想回到那冷漠苍凉的自然中去了。
这委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长时间的野外生活中,她的语言表达能力被大幅度地削减了,她的表情变得和那些灰白的岩石一样,而且充满桀骜不驯的野性。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她就不得不再一次逃回旷野中,这次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生存。
死人了。
一对经营旅店的夫妻死了。
但是杀死他们的不是米拉丽,她只不过是一个被污蔑的无辜者,一个替罪羊倒霉蛋罢了。
在逃亡的过程中,她第一次接触到巫师,当然是被迫接触,她卷入了一场神殿祭司对巫师的抓捕行动中。
她活了下来,然后在那个雨夜从尸体上得到了巫师的冥想法,还有两本法术书。
她不识字,好在冥想法只是一些图案和符文,她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所以直到三年后她学会文字时,她的精神力已经达到正式巫师的水平了。
逃亡的日子是不快活的,她时不时就把小刀取出来看一看,保养一下。
从被守卫通缉追捕到被祭司通缉追捕没有用去她很多时间。
她从一个小人物,到一个冷酷的巫师,这个转变甚至没有给她铁石一般的心肠留下太多印象。
她在不知不觉中就跨过了那道心理上的坎,当杀人变得轻而易举,米拉丽就不再把人当作同类了。
住在她心里的是野兽。
只是野兽也有父母,米拉丽的父母,女方是巫师,男方是祭司。
所以米拉丽是偷情的产物,是违背世俗道德的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米拉丽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后,她死寂的内心曾经短暂地活跃过。
但是结局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一个冬季,无人的野外,树叶完全凋零,地面积雪之上,树林呈现一个干枯好似迎风骨架的情景。太阳还未曾升起,但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明亮了,天际呈现了淡淡的乳白色,整个天穹是淡蓝偏紫的色泽,星辰稀疏,黯淡迷蒙的双月悬挂。
这样的美景很适合杀人。
米拉丽的父母倒在地上,而她浑身都是污泥与血迹。
她还记得父亲柔软洁白的祭祀袍在凌晨微微的风里摆动衣角,他的脸庞上积着一些化霜的露珠,眼睛半开,湛蓝的眼眸凝望着辽远的穹庐,而母亲侧身倒地,似乎还发着热气,右手压在身下,紧握着一根木头魔杖,长长的枝干上有一个节疤,穿了孔,挂上了一串铃铛。
而米拉丽静默地看着这一切。良久,她回过神来,用地上的雪把刀上的血擦干净,收进袋子里,转身步入丛林。
被惊起的寒号鸟在风中发出嘶哑而短促的叫声,在远山中回响。
这是第六纪元的末期,巫师开始向圣灵教派反攻。
不过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时代边缘的人罢了。
“故事不错。”卡托胥语气平静,但是心情沉重,这个女人的性格没有破绽和缺陷,他无法找出她所爱所恨的事物。
米拉丽还在品味卡托胥的人生。
沉默着。
那一把小刀越来越精致了,或者说,是从原本大致的形状到了细节详实的物体。
这表明米拉丽在这一场交锋中占据优势。
卡托胥无法进行遏制,因为他找不到对方的弱点。
现在他想要取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米拉丽率先出击,若是她找不到卡托胥的性格根源,那么就有了破绽。
在压抑的气氛中过了良久,米拉丽终于说话了,她要发起让卡托胥终结的一击,她的声音干涩好似砾石摩擦,语言表达也很成问题。
“你是一个软弱的人,你不过是普通人,你安于现状,你害怕变化,你是个弱者,你爱父母,你恨自己。”
紧绷的气氛终于达到顶点,如果米拉丽的结论是对的,那么卡托胥必死无疑。
不过,过了一会儿,卡托胥安然无恙。
他淡淡一笑,“你低估了我的气量,我也高估了你。”
“你所爱只有自己的性命,你所恨的是一切对你不利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野兽,都一样,只要威胁你的生命,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一句话说完,小刀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