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夜

镇央山。

王庞同几个老朋友叙旧聊天，也从红领巾那里复制了一份记忆过来。

当他看到记忆里那些幽灵一般的外星来客，他顿时觉得不简单，虽说对方自称是死亡与骨之圣灵的眷族，但对方内部有很大的新旧分歧，可以看出是后来加入死亡与骨之圣灵麾下的，那么，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

他们给自己的种族起了一个名字叫“异星体”，这样一个名字很清楚就能看出对方流落外星的境况，那么他们的母星又是哪里。

刚好对方同地球联盟建立了合作关系，异星体在不妨碍正常工作的前提下可以有限度地占据地球人的躯体，而他们必须定期提供一些实用科技资料。

这个条款其实是很缺乏约束力的，但异星体提出的一些技术让王庞非常有既视感。

基础的有什么生物计算机之类的，这是王庞的资料里有的，也有高级一些的比如曲率引擎，这是王庞没见过的……

王庞稍稍用对错占卜一试，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异星体就是夫咖联盟那些全民成神的家伙们。

他很好奇这些人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所以提出要见一见这些异星体的领导者。

刚好一个被异星体占据身体充作外交官的男人一直常驻镇央山。

然而意外的是，王庞的请求被拒绝了。

外交官，这个面貌普通的青年男子对来访者露出诡秘的笑容，随后身躯颤抖着，发出一声来自咽喉深处的低沉的叫喊，“圣灵，长存……”

来访者亲眼看着外交官后脑钻出一个银灰色的，闪着电弧的虚影，狭长而扭曲，面目空洞着拉伸，在常人无法感知到的巨大痛苦中，一点点被无形的外力撕裂，扯碎，湮灭。

外交官的内核异星体死去，被占据身体的年轻男子却发出一阵脱离窒息的喘息，“我……海瑟薇……这是哪儿……过去多久了？”

来访者脸色冰冷，“器械调试员蔡峰铮先生，您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中去了，下午会有一班直通秦安山工业城的列车，请您准时上车，不要延误。”说完，转身离开，不管身后茫然瘫坐在地的蔡峰铮。

……

右亚，秦安山工业城，庚部生化区。

2032年，11月4日，中时区地方时19：24

基伦德的副官莫加巴带领自己的手下占领了一个中型化工厂，而她本人占据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

一般来说，任何一个单位里有异常情况都会被上报，但莫加巴的人将化工厂里的所有人都占据了，因此不会有人举报，所以排除了被发现的人为因素。

工厂的耗能、产出等等一系列指标都有严格规定，一旦误差偏大，就会被上级监管部门警告，而两次不改，就会被调查。然而现在普及的生物计算机在异星体面前没有丝毫隐秘，他们直接修改了数据，使得工厂虽然毫无产出并疯狂耗能但在统计数据里依旧是符合规定。

至于这样带来的连环后果，比如链条化的产业生产脱节，引发大规模生产停滞，物资调配困难，这些需要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才看得出来，哪怕监管部门效率再高，面对庞大的生产链条，也需要花一两天，这段时间足够莫加巴制作自己需要的东西了。

这个化工厂的所有工人加上他们各自的家属，总共有一万零三百余人，现在都聚拢在工厂前的一个宽阔晒场，他们的身体各处都长出菌丝来，好似树藤上垂落的浓密青苔，在地上蜿蜒蛇行，纠缠盘绕，这些菌丝吸饱了特制的营养液，大量增生，形成厚厚一层菌毯，蠕蠕而动，在暗淡的灯光下，每一寸的菌丝上都有有奇异的图纹在闪光。

每个人的站位都是特定的，所有人站在菌毯上，一个人是一个点，一个点对应一颗星，一颗星对一个系，一张毯子上容纳满天星图。

他们闭着眼睛，低着头默念着八圣灵的祷辞，轻缓而有力，连绵一片，高低错落。

莫加巴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幕，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平静。

“圣灵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圣灵会将我们包容，一切都会结束，但圣灵的荣光不会。”她低声呢喃，“圣灵长存。”

“收手吧，莫加巴。”基伦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高台一角，“你没有成功希望的。这里被包围了，再要顽抗，空气里的细胞突进机将把整个区域抹去。”

莫加巴回头看了自己的长官一眼，随后再次看向晒场上的人群，“我可以没有希望，但圣灵有，我们的族群也有。”

时间不断流逝，强大的力量在菌毯上空汇集。

基伦德明白自己的副官想要做什么，于是他叹一口气，“孩子，这样不会带来改变的，我们与八圣灵的联系在减弱，这是不可挽回的，我感应到了，一片比我们头顶的阴云更加浓郁的黑暗与混乱在八圣灵的神力中滋生。”

莫加巴呵斥一声，“住嘴！基伦德，你一直都缺乏对伟大圣灵的尊敬！”

基伦德冷冷地说道：“我当然不需要敬畏！我从来不信仰祂们！”

莫加巴闭上眼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基伦德，你要明白，八圣灵拯救了我们，将我们从死亡的深渊拉起，让我们有了一片安身之地……”

“我知道！”基伦德打断了她，“我经历过那个时代，而你没有，我的孩子，八圣灵并没有拯救我们，这是一场骗局，你明白吗！”

“走投无路的时候，哪怕是骗局，也是救命稻草，我不在乎是否受到欺骗，我只知道，我们会活下来，我们的祖先期望的永生我们正在实现，这是一个伟大的进程，你不能打断。”

基伦德摇摇头，“孩子，为了族群，你放手吧，我们不应该寄托在八圣灵这样的存在身上，我们会失去自己的，祂们的力量会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同化，这比意识消亡更加可怕，我们的后代甚至不会感知到自己是否存在，不会知道宇宙的广大，太空的奇妙，科技的美好，没有欢笑、娱乐，诗歌和鲜花，只有日复一日的祈祷，族群的意志会变成白纸，族人的存在变成空壳，那些美好与丑恶，都失去意义了。”

莫加巴抬头看了看致密的云层，扭头看向基伦德，“你总是说为了族群，那你敢和我在所有族人的拷问下露出真心吗？”

菌毯中央无声无息地凸出一根扭曲的长柱，无数光影闪烁着，变幻着，好似来着另一个世界的光束在空气里反常地扭动着，发出低低的呢喃，混杂在一万声的祈祷里。

基伦德淡淡一笑，“来吧，孩子，为了我们，也为了族群。”

二人的后脑钻出各自的异星体，一起投入到混沌、迷蒙的光晕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