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溪来了一个有钱人,还是一位别具一格的有钱人。
他没有成群的奴仆伺候,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反倒像个浪子。
早上到森溪走廊旅馆总能看到他,照例披着棕熊金黄的皮,倚靠在柜台边,自斟自饮,喝一瓶卡拉多最好的蜜酒,末了,把客人们的酒钱结付了,就施施然出门离开。
他总是会顺着森溪走上一段路,在坎塔尔的山坡上晒晒太阳,又折返回来,手上拎着什么,有时候是一只肥胖的野兔,有时候是一把蓝色山蓟花,野兔他自己带回去吃,山花送给路边偶遇的姑娘们。
他虽然是个外来者,但彬彬有礼,笑容和煦,同样也乐于助人——主要是一些费脑子的东西,他总是有数不尽的智慧,至于那些体力活,他是不屑于脏了手的。
这正是德尔人需要的——智者。
卡拉多从来不缺好斗的平民还有无能的政客,这里的人民需要那些可以指导他们改善生活的聪明人。
这个外来者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是他那种“外乡式”的好客。
他每天正午会邀请一位居民共进午餐。
基于河溪人低下的识字率,他总是亲自登门拜访,一番交流后提出礼貌的邀约。
没人会拒绝的,不只是完美的礼仪,还有独到的异乡风味。当然,客人的礼仪也是必须的,一些粗鲁举止往往会被笑话,被这个主人家轻轻点出。
粗豪的德尔人不觉得受冒犯,所以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一餐。临走的时候,主人家会赠送些精美的小礼物,一些宝石饰品,几个栩栩如生的小铸像,都让客人引以为荣。
这样一来邻居间感情突飞猛进是必然的。
王庞很快成为河溪最受欢迎的男子,比曾经的第一名——花貂队长要受欢迎得多。
每次他出门都有姑娘来表达爱慕之情。
这些高大健美,五官立体而精致的女子都有自然的纯朴气质,尤其是一头纯正的、高贵的金发,碧蓝瞳孔让人心醉。
没人能拒绝这诱惑。
王庞没拒绝她们的美色,只是也不会同她们发生性关系,就像翩翩公子一样,做一个少女之友也很怡然自得。
生活这般美好,好像毫无压力。
任何人都不介意就这样度过余生。
但王庞介意。
他可不是为了度假来的。
他在等人。
……
一个消息传遍了卡拉多。
南方的反叛军越来越强势了,倒逼帝国内乱。而今老皇帝将亲自驾临卡拉多督战。
这些同河溪人无关。
他们该注意的是坎塔尔越发诡谲的丛林。
陆陆续续有五个猎人一去不复返了。有人看到霜冻巨人蜘蛛在向山脉深处迁徙,鹿群迟迟未到,棕熊一夜之间绝迹……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坎塔尔正在发生一场巨变。
看着冰川盖顶的尖锐角峰,在阳光下依然那么明媚而崇高,可所有河溪居民的心里都蒙上阴影。
该怎么做?
人们不约而同聚集在王庞的木屋里,向这位智者询问对策。
哔哔啵啵的篝火爆燃,王庞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他照例披着老熊皮,金黄的鬃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长长的黑发铺洒在宽阔的肩膀上,显得他苍白的脸色愈加了无生气。
“朋友们,我明白你们的来意。”他说话很轻,但人们都安安静静地聆听,“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他扫视人群,“只要等一个勇敢者来到河溪,他和他的同伴会解决此事。”
“那您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呢?”花貂队长率先开口,没去问勇敢者是谁,而是一针见血。
王庞脸色平静,沉默一会,在气氛即将失控前,开口了,“是八圣灵的遗迹暴动了。”
这一下就像晴天霹雳,年轻人交头接耳不知所措,老一辈的有的茫然,有的恐慌,还有惊喜乃至狂热的。
八圣灵是德尔人头顶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光辉,哪怕时间再无情冲刷,总也有人铭记祂们的荣耀。
王庞大声高呼:“朋友们!八圣灵已经不再了!可不要被祂们残损的躯壳吓倒!任何一个怯懦于猛兽头颅的德尔人都要遭受耻辱!”
人们依然嘈杂,可好歹慢慢平静下来。
一位老先生走出来,做手势压下喧嚣,转身问王庞:“智慧的哈姆雷特先生,请问您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说八圣灵的遗迹暴动了?”
王庞笑了笑,表情诡秘,“卡拉多省古老大地上不是一直流传着圣裔的传说吗?”
“啊!”人们这才如梦初醒。
……
六百年前,八圣灵被奥术师驱逐之时,曾言道:“圣灵长存!”
不知这是一句预言抑或是诅咒,每当卡拉多风起云涌之际,总有一位掌握奇异言灵的勇士站出来,逐鹿天下。
而今的帝国不是第一帝国了,而是第七帝国,每一次更迭,都是圣裔君临的结果。
圣裔之所以神圣,便是天生注定要统御众生的。
不可否认圣裔同圣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此奥术师们也没有无动于衷,而是派遣宫廷巫师来监管这片大陆,使得圣裔的行踪都在奥术师联盟的掌握之下。
奥术师终究不是政治联盟,所以没有对圣裔表露敌意,只是充当一个引导者,使其能帮助这些高高在上、无心权势的法师统治地面。
王庞要等的就是圣裔。
……
河溪又一次平静下来,只是有暗流涌动,人们躁动不安地期待那个未知的勇士前来。
在圣裔莅临前,坎塔尔是不能再进去了,猎人们一时间失去目标,变得无所事事,于是到处游荡。
有个叫卡迪尔的猎人去了南边的临泉堡,可再没回来。
有消息称那里被叛军占领了,不过不知为何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现在的临泉堡是一片废墟。
王庞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卡迪尔确认失踪的第二天了。
他站在河溪的石板路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岩层。
永恒之轮慢慢与地平线重合。
视线尽头,一辆马拉棚车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