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青黎早早起床。
天色还暗着,原本这个时候他该去学校的树林里练武了,不过今天练不了,生怕引来特警们。
周青黎不习惯这样的无所事事,他问自己,是怕了那些是非不分的警察吗?想了想,觉得不是,自己只是担心给王庞惹来麻烦。
他其实不怨那个逼他到如此地步的人,许自己为受辱的同学杀了人,难道不许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吗?他也不怨特警,他们也是人,要有工作才能养家,他们来追捕自己,那是职责所在,不能抗拒的。
平心静气地,他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里是一个距离故乡千万里之遥的异乡。
一切都不同,不只是房间的装修风格,还有气候,南方的春天很湿,很温暖,让他不自在。
老家的春天是冷冷的,干干的,是让人忍不住缩在房间里的冷,不过没人能赖在被窝里。
哪里都不清静,哪怕是个小村庄,也和大城市一样,都是忙忙碌碌的,当一个闲汉,在哪里都是要被看不起的。
周青黎越发出神,记忆不断浮现。
这时候的母亲应该在准备早餐了,她每次都会煎三个鸡蛋,两面金黄,味道很好,其中两个给儿子,要全熟的,一个给丈夫,要半熟;而这时的父亲总要去田里走走,看看去年冬天播下的小麦,它们是父亲的孩子,也是老友;自己这时候应该已经在练拳了,从四肢僵硬,一直到汗出如浆,就算可以了,洗个澡,就能听到母亲悠长有力的呼喊:“小黎~,吃~饭~”
一声母亲的呼唤,多久没听到了?
身在异乡,更能感受人生艰难之处。
每个人都被生活压迫着,所以忙碌,人们看不起闲汉,也许是嫉妒他们能逃离枷锁。
人活着都累,尤其是想家的时候。
周青黎回过神来,还是面无表情,一摸脸,湿答答的。
“小子诶~吃~饭~”
王庞长长长长地喊了一声,从一楼到二楼,声音隐隐约约,悠长有力。
周青黎突然笑了起来,自从三年前气机勃发后,他再没有表情,如今却笑了。
这一笑,笼罩全身的气机如同江水倒流,回归脑部,一时间,世界变得无比鲜活,朦胧的辰光,席梦思柔软舒适的触感,门缝中穿过来的油脂香气,庭院里早起麻雀的啼叫声,这一切,都变得无比动人起来,而他也跟着微笑起来。
此刻的周青黎,能感受到辽阔天地暗藏的温柔。
气机向外扩散,笼罩了以他脑部某一点为中心,半径三米的球形空间,一种心连广宇的豪情涌上心头。
他好奇地用气机到处感应,一路下楼,就撞见王庞。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那种含蓄的磅礴力量,他清楚感知到了。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同王庞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王庞当然也感觉到周青黎的气机了,笑了笑,说:“平时别多用,主要还是温养着,有一点点来作为警戒就可以了。”
周青黎收回气机,老老实实地拱手行礼,说:“多谢前辈。”
王庞有点开心,毕竟是江湖后辈,是武林人,是中国人,能有长进,是好事。
“吃饭去吧,待会送你去我二师弟那儿,在那里就没事了。”
周青黎又给他行礼,还是那一句“多谢前辈。”
“嗯。”点点头,就往回走。
早饭是咸肉粥,还有六张葱油馅饼。
王庞喝了三碗,吃两张饼,周青黎拘谨些,喝两碗粥,也吃两张饼。
吃着饭,王庞不时交代周青黎一些该注意的,还安慰他别心急,会一切如常的。
吃完了,周青黎起身刷洗碗盘,王庞给军装男拨电话。
“师弟,来了没?”
对面有隐隐约约的引擎轰鸣声,军装男亲自来了。
“快了,出城区有一段时间了。”军装男说,“海望也来了。”
唐海望,就是小西装男,从商的。
“早饭吃了吗?”这是待客之道。
“吃过了,你别费事,我接上那个周青黎就走。”
“事情解决了?”
“嗯,差不多,警察那面马上就撤了,就是那个死者他爹那边还有点问题。”
“这点小事就尽快完成,还有媒体那边,别让小周的名气受什么影响,人家还是大学生,前程似锦,别到时候有什么风言风语的,找媳妇都不方便。”王庞想了想,“还有大学那方面,你找人去看看,别让这事儿影响他的学习氛围。”
对面沉默一会,“大师兄啊,这个周青黎是你什么人啊?”
“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小周是顶尖的人才,应该被好好照顾的!一个名牌大学生,武功更是非凡,已经达到气机勃发的境界,这样的人,别说杀一个为非作歹的官二代,就是把你给打残了,我也保他!”
军装男惊了,“气机勃发?他?”
“嘿!傻了吧!像你这样的,一辈子也别想达到人家的高度。”
军装男咂咂嘴,说:“是个人才,国家抢着要的。”
挂断电话。
王庞对周青黎说:“这事儿妥了!”
军装男对司机说:“我捡到宝了!”
几分钟后,王庞听到特警车开走的声音。转头对周青黎说一句:“走吧有人在村口等你。”
周青黎笑了笑,说:“前辈还挺潮的。”
王庞愣了一下,“我不潮啊,很久没上网了,昨天抓你的时候还在玩单机呢。”
“前辈真幽默。”
半小时后,军装男的车到了,前后两辆轿车,后一辆是小西装男的。
周青黎进了军装男的车,王庞却进了小西装男的车。
“搭个便车,去市里的绿苑小区。”王庞舒舒服服地靠在真皮车座上。
王庞不请自来让小西装男有点意外,“大师兄你能要点脸吗?”
“别以为我年轻就能对我开这种玩笑。”王庞认真地说。
“我还有事呢。”小西装男无奈了。
“大师兄我在这儿,你有什么事不能缓缓吗?难道我们师兄弟的情谊不再了吗?”
小西装男心想:不是不再,是从未有过。
王庞当然感知到了,不过还是装作“你好无情,我很伤心”的样子。
“大师兄你没车吗?”
王庞心想:当然有,不过如果我不想开,那跟没有一样。
他毫不犹豫:“没有!”
小西装男一时陷入沉思。
王庞转头对司机说:“开车吧,去绿苑小区,你老板听我的。”
司机是认识王庞的,但还是选择听老板的。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去那个绿苑小区。”
一小时后,王庞下车。
打电话,问了单竹,发现他不在家。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王庞有点不痛快。
“病人需要我。”单竹很平静。
“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先挂了。”
王庞想追问,单竹已经挂断电话。
很气愤,不只是朋友辜负好意,还有心疼。
找一张石凳坐下,王庞打电话给徐铁树。
电话接通,那边热火朝天的,各种喧嚣,炉灶里腾腾的火焰,锅与勺的撞击声,点菜的吆喝,做菜的回应……生机勃勃。
“怎么样,什么事啊!”徐铁树喘着气,“有话快说,忙着呢。”
“单竹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男人嘛,这一关总得过,别担心,他好着呢!”
那种笑对人生的热烈很鼓舞人。
“不说了,挂了!”徐铁树匆匆忙忙的。
王庞放下电话,看着一片春光出神。
原来自己从来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
人家的日子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