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了。
这时候差不多是德尔人吃晚餐的时间。
大多数饭店已经打烊。这个小城里只有寥寥几家炸鸡店以及几处街边小摊还开着。
王庞带着小王子格列布和车夫祥子一起去吃东西,至于达列布瑟他们两个,只能等王庞三个吃完打包带来的食物。
走在现代的街上,一切都是不同的,格列布一直忍着不问,祥子倒是想表达一番他的好奇,但被格列布制止了。
王庞有点叹气,格列布成长了许多,从无忧无虑吹哨子的青年到能克制好奇的成年,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内心就发生了巨变。
王庞开始发散思维,一方面是他十分喜欢思考,另一方面是他一旦集中注意力,眼中的世界就会变得“缓慢”。
“阿嚏!”祥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王庞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他们打疫苗了。
虽然德尔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但在无孔不入的微生物面前不值一提。
那么问题来了,这几个外星人的免疫系统是如何工作的?
王庞走进一家炸鸡店,点了三分炸鸡三杯可乐。
店里的装修是让人舒适的原木色,灯光明亮而不刺眼。
店里人不多,一桌四个年轻男子,一桌两个漂亮姑娘,一桌一对年轻父子。
王庞端着餐盘,格列布他们有样学样,挑一个靠墙的四人桌坐好。
王庞先把吸管插好,等格列布两个跟着做好,再戴上塑料手套,拆开装着炸鸡的纸袋。
格列布比较好奇可乐,喝了一口,呛到了,可乐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响起。
王庞朝周围看了看,那些窃笑的客人们就不好意思再笑。
背后嘲笑他人很正常,但被发现就不太美妙了。
王庞很忧愁,自己当初不应该把他们牵扯进来的,如果王庞没有进达列布瑟的帐篷,情况会如何?
达列布瑟带着格列布继续迁徙,或许某天死在茫茫的帕加米尔平原,阿格达继续抢劫,直到变得油滑,或是被人打死,而祥子继续赶车,艰难度日。
王庞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也必须对他们今后的道路负责。
“别心急,慢慢来。”王庞看来格列布一眼。
格列布咳嗽两下,回答:“我只是有点吃惊。”健硕的身躯赋予他低沉而响亮的嗓音,是很性感的男低音。
没有那个正常的地球人听得懂他的话,这有吸引来店里客人的再一次好奇,纷纷猜测格列布和祥子的国籍。
“英国人吧?”一个年轻男子猜测。
“可他说的不是英语。”同伴反驳。
“也许是伦敦郊区的?”另一个年轻男子开始逗哏。
他们笑了起来。
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姑娘不在乎格列布他们来自哪里,“他们都好壮哦!”
“怎么,你想乳燕投林一样飞进他们的怀抱?”她披散着头发的同伴开始逗趣。
“等等,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那个微博上面拿锤子的?”这是注意到王庞了。
相比原来的默默无名,王庞其实很有名了,毕竟现代资讯发达,王庞扛着战锤的样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
王庞听到了,尴尬地不行。
他不在乎他人的言语,但也不想被当成用夸张行为博人眼球的小丑。
“要不要去和他聊聊?”
“算了吧……”听到后王庞念念叨叨地:是啊,算了吧姑娘。祥子很好奇:“您在说什么,哈姆雷特先生?”王庞无奈地看着他:“吃你的东西!”
长发披肩的姑娘继续说:“顺便可以问一下那两个外国人的来历啊。”王庞:你个多嘴的披头士!
“……好主意!”
王庞:我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讲!
扭头看着这两个小妞走过来,王庞面无表情。
“披头士”毫不留情:“请问你是不是那个抗锤子的人啊?”
马尾辫有点吃惊于同伴的直白,在她背后戳了戳。
王庞说:“是的,女士,有事吗?”标准的城里人式冷漠。
马尾辫凑上前,问:“请问你是在玩cosplay吗?”
沉默,王庞扭头看向格列布,他低头吃鸡;再看祥子,低头吃鸡。我明明把她们说的都翻译给你们了啊!连什么是cosplay都解释了!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面对这尴尬局面?
无奈,“是的,我在玩cosplay,一个中世纪的欧罗巴骑士。”
马尾辫姑娘长长的“哦”了一声,“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王庞心里清清楚楚的,马尾辫姑娘是想先打好关系,再要求王庞发几张他cos时的照片——真是曲线救国。
“没带手机。”这是实话。
马尾辫尴尬的说不出话,这是以为自己的请求被婉拒了。
“披头士”有点不高兴,瞪了王庞一眼,拉着马尾辫就走了。
其实还是很开心的,哪怕受人的白眼,但中年妇女的鄙视和青春少女的鄙视是不一样的——个中滋味请自行体会。
好心情使人忘记烦恼。
生活很美好,对生活最大的尊重就是什么也不想,不论前方是惊喜还是惊吓,都要怀着期待的心去面对——所以王庞决定不管疫苗接种的事情了,自己又不是他们的亲爹,只是一个不太负责的大哥大而已。
“吃快点,吃完了带你们去别的地方接着吃。”王庞低头撕扯鸡肉。
“吃完了。”格列布老实说。
“可以带我们去别的地方了。”祥子回味了一会儿。
“……唉,算我倒霉。”不吃了,实在是腻味了。
再点两只炸鸡两杯可乐,打包带走——让祥子拎着。
三个路口外,有一处步行街,到处都是传说中充满江湖气息的“鬼饮食”。
王庞曾经在《读者》看过一篇文章讲鬼饮食的,虽然作者文笔平平,描述的也不甚生动,但贵在有一股子生活的气息。
文章里描述了几家有名的鬼饮食,都是半夜的路边摊,环境很一般,食物不出色,摊主的外号充满农业重金属气息,顾客们都是身心俱疲,带着江湖气。
其实很明显了,鬼饮食是给那些凌晨出来逛荡的“鬼”吃的,重点不在于味道,而是有一种归属感。
“街边小摊的灯光不知给过多少个夜晚的多少个人以多少份直达灵魂的温暖。”
“哇哦,”格列布不知道如何表达,想了想,“就像篝火。”
祥子点点头,“是的,就像篝火。”
他们坐在麻辣烫的摊头,周围是城市夜晚的喧嚣,气氛很忧伤。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带着他们这个年纪的疲惫,和中国男人的沉默。
他很想安慰这两个消沉的“外国友人”,但笨嘴笨舌的,最后只是叹口气,以示自己的同情。
王庞被逗笑了,“别叹气,他们只是离了家,有点不习惯。”
摊主笑笑,说:“我猜也是,”低头摆弄一下漏勺,“离家的孩子最难过,”又抬起头看王庞,“让他们看开点,中国很有趣的,他们可以把这里当成家里一样。”
王庞笑了笑,周围的食客们大声叫好。
把刚才摊主的话说给格列布两个,他们很开心,并执意要和摊主拥抱。
“他们两个想和你抱一下!”
摊主有点意外,笨拙地拒绝后,还是和格列布他们拥抱了。
摊主激动地脸膛发红,表示可以给王庞打六折。
王庞拒绝了,因为要打包许多,不能让人家因为一时激动就亏本。
一个人可以为冲动犯错,但不应该利用他人的善意伤害对方,这是王庞做人的原则。
“我们走了。”和摊主道别。
摊主看着王庞三人慢慢地,走进视线之外的阴影里。
“都是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