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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听很多人说,如果你想要彻底忘记一个人,那么你就找很多很多的事情给自己做,忙得根本没有一点时间去想起。
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我想,就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好了。要不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去想周暮晨呢?难道还真的叫康婕拿个大木棒对着我后脑勺狠狠敲一棒吗。
于是在高三整个一年中,我每天都保持着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历史,政治,地里,英语,文言文……什么都难不倒我!
其实我这副铿锵战士的模样,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我妈。
我想让她明白,其实她的女儿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么不忠不孝。
记得我跟康婕刚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别人家的屋顶上聊心事。那种陈旧的老房子,屋顶还是砖红色的瓦片搭起来的,上面布满了青苔和灰尘。
那时我们都还不会抽烟,一人买了一瓶雪碧,还有几块钱的卤味猪耳朵和凤爪,坐在那些陈年旧瓦上吃吃喝喝。
我问她,“你爸爸总是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吗?那你干嘛不去找你亲妈?”
当时她还在读书,可是彪悍的气质已经显山露水,啃着鸡爪不慌不忙的说:“跟我爸住,他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可是跟我妈住,她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有什么区别啊,再说我爸经济条件相对来说还好点,我妈那点钱贴小白脸都少了。”
我当时就被她那极品的父母深深的震撼到了,好久都没说话,直到她用鄙夷的口气问我:“那你爸爸人又死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的?”
从小到大,我对于“父亲”这两个字毫无概念,也从来不知道有爸爸是什么样的感觉。别人家的孩子下雨天有爸爸接送,儿童节有爸爸买礼物,这些我全都没有。
我从小到大就跟老妈过,我也从来不主动提起那些,省得两个人不开心。我的偶像除了罗素然之外,还有长在墙角里的那些杂草,我跟自己说,就算成长的环境再阴暗,也有开花的权利。
所以当康婕问起我这个问题时,我一下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以为自己的莽撞刺激到了外表大大咧咧其实脆弱敏感的我,连声说“sorry”,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完全没有记忆。”
她像一个掉了100块钱的人突然之前遇到了一个掉了1000块钱的人,对自己那点自恋自艾全部转化为对我的同情:“那你要好好孝顺你妈妈才对啊。”
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那是一种悲壮的美,我轻轻的点点头:“那当然。”
可是之后我遇见周暮晨,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学业生活都乱七八糟,回想起来,真是应该剖腹谢罪。
某天早上妈妈又像往常一样起来给我做早餐,一大碗面条上面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以前我一直羡慕那些能把荷包蛋煎成心型的人,还为此抱怨过我妈手艺不精。
被我的无知激怒了的她怒视着我,吼了一句“找你亲爹给你煎桃心去”之后,我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可是这天早上我惊奇的发现,呈现在我面前的这两个蛋居然是神奇的桃心型,这真是震撼到我了,我琢磨着难道我妈她老树开花了?
我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时候,我妈用她一贯轻淡的口气说:“昨天逛超市,无意中看到那种煎桃心蛋的小锅子,就买了一个回来试试,你以前不是提过嘛,第一次用,也不熟练,你就不要嫌弃了。”
我埋头支支唔唔的吃着面,一直没搭腔。
其实我是怕我一开口,就会很没出息很丢脸的哭起来。
那一刻我跟自己说:程落薰,你要再不发奋,你他妈的就真是个混账东西。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我终于走进了高考的考场。
之前王老师很轻蔑的在班上说:“有些同学,是个什么水平就考个什么成绩,别为了那么几分去舞弊,这不是一般的考试,被抓到了是很惨的……考不起的呢,要是家里有钱,就送出国吧,没钱的,趁早看看哪里的工作好早,早点出去靠自己双手谋生,也是很光荣的嘛。”
她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瞟着我这个方向,大概是想看到我因为羞愧和自卑而落下泪来,可惜实在让她失望了,我就是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其实在高考之前,我也曾经崩溃过一次。
大热的天,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妈妈推开门看到我那个鬼样子,还以为我毒瘾犯了,吓了一跳,得知我的压力和顾虑之后,她语重心长的跟我沟通:“实在考不起,就找个足浴中心去当洗脚妹吧,读书不行,洗脚还是可以的啊……”
她那番话,活生生就是在我汩汩冒血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我两眼一翻,彻底失去向她倾诉的**。
我想过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读大学,我死都不能去当洗脚妹。
d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我手上时,我觉得这就是狠狠扇在那些断言我要开始“混社会”的人脸上的一记耳光,整个暑假,我都恨不得把它贴在我脑门上出去现世。
班上办毕业生联欢会的时候,那个王老师依然是一副置疑的口吻:“你考试的那个考场是不是没人监考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没关系,我心情不错,没必要跟她计较。而且,现在,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有成熟的姿态,对于某些不道德的言论,就当不小心听别人放了一个屁好了。
我进入大学之前,康婕开始认真的考虑她的经济问题。
她抱着自己圆滚滚的,像西瓜一样的脑袋做拨浪鼓状,学着《还珠格格》里紫薇的语气说:“我到底要怎么办啊,为什么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那句话一点也不能催发别人怜香惜玉的情怀。
她读完中专之后就混迹于社会,做过酒吧营销,因不满某些猥琐男在黑暗中对其动手动脚而愤恨辞职,后来也去麦当劳打工,可是之前在某家粉店做事的经验让她在一个客人说“要一个新地”时用地道的长沙话问出了“盖什么码子”这么经典的台词。
之后做过无数份工作都以不是她炒了别人就是她被别人炒了而告终,作为她的挚友,我唯一的建议就是:“去开福寺看看她们还招不招人。”
她仰天长啸:“去拜拜菩萨也好,指点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