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胥离去,柳公公与御前总管相视一眼,各不言语。
片刻后,至密屋,两人交谈。
“这事,太后知道了?”柳公公发寒问道。
“不然何以求得这道懿旨?”
柳公公端起茶,轻呷一口,一声微叹,便也不再说话。
因为他亦知晓,没有这三年缓冲时间,柳胥迟早是要暴露。
但有了这三年便会不同,三载的时间隔离,会使得柳胥变成青阳世子。
三年后,即便接触者感觉出有变化,也必当不会怀疑。
所以三载面壁,对柳胥而言,是以保护。
......
静心寺,在皇庭内。
占地不大,但却豢养着许多年轻俊俏的和尚。
何以言豢养?因为太后喜欢佛学。
更准确的说,是喜欢佛人。
喜欢有很多种解释,其中一则便是,哪一个年轻美妙的孤身女子不喜欢男人?
今日很幸运,柳胥也成了静心寺的一员。
却遗憾的是,他见不了人。
除却送饭菜的少监,柳胥能看到的,只有一面刻满经文的玉壁。
它太大,占去一面墙。
到新的地方,便随遇而安,面对玉壁,柳胥逐字衔读起来。
那经文晦涩,柳胥大多不明真意,所以读便成了真正的读,不必思考。
读一遍,便是一日的时间。
晚间,送饭菜的少监到来,两人各提一个食篮。
“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其中一人从提篮中取出一本薄册,躬身递来。
柳胥接过,看了看,不语吃饭。
待饭毕,两人收拾离去,柳胥方翻录开。
文册是一本随行册,由随身史官所记,是以青阳世子过往三年的皇庭经历。
上至一言一行,下达一米一汤,都清晰如见。
不过此册单薄,俨然不止一部。
柳胥无言,想到接下来,要记住的东西定然不会少。
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不过终究有些事去做,至少不孤寞。
待书读完,其实夜已深,却柳胥并不困倦,故而洗笔研磨,取来纸张,逐字默誊起来。
翌日,天方亮。
柳胥醒来,打坐呼纳。
他的呼吸法日益精进,每度纳入的白气也愈加量多。
尤是近几日,体内气血明显旺盛了起来。
自知是人王玉璧的功效,能以血补气,壮大己身。
柳胥自信,这般修炼下来,终有一日能达到武王之境,真气外衍。
当今武林,对修者有粗略的等级定概。
下等实力者,是以武士,此等境界体内血气强盛,气血喷薄,生命力极度顽强,轻易不能被杀死。
然在江湖上,依然份属不入流。
真正得各方势力重视的是武师,此等强者体内鲜血犹若熔炉,力有不怠,一人可抵千军。
武师之后,是以武王,此者真气外衍,只手擎天,天下称王。
至于武皇,那果真少见,每一位都是独霸一方的巨擎。
而现今的柳胥,不过初入武士境界。
待呼吸法吐纳完毕,柳胥起身,想要练剑,却一无场地,二无长剑,只得放弃。
又霍然想起柳公公的训诫,一月的蹲马步尚未完成。
故而做定心思,不以位置变化而停止。
转眼间,半月过去。
突有一日,柳胥对送饭菜的少监道:“我要一把剑。”
少监没回语,转身去了,当日夜间柳胥手中便多了一把剑。
自此每日上午,由蹲马步变成了练剑时间。
房间不大,场地不足,也并不要紧。
除却一桌一椅一床一书柜余,其它东西尽数被柳胥清理了出去。
桌椅用来写字;床是用来修炼;书柜用来读阅;所以他的生活俨然成了面壁。
轮转的时间,总是过的极快。
三个月后,书柜上的书籍业已读完。
青阳世子随身册也已送来二十多册,全然誊录完毕。
剑术上,柳公公所授教的剑式一一贯通起来,包括青阳世子所修的剑法也开始操练。
这已不凡,却柳胥并不有成就感。
自他知道是那人遗子时,便明晓比同龄人出色是原本就该的事情。
故而柳胥将一张纸条递交给了送菜的少监。
自此后,每周都会有一本密书,每月都会有一本剑谱,亲交到柳胥手上。
生活越发平淡,直至随行册熟记完。
因为送菜的少监开始每日一张张的送来画像。
画像都为青阳世子所识之人,并且下赘具体信息以及青阳世子与之所言所行之事。
第一张便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杨付昕。
“她竟是明皇的胞生妹妹?”柳胥猜预是位公主,却并未想到还是华太后所出。
自此以后,抄录随行册便改为了看画识人。
识人的过程,使柳胥成长很大。他不仅要拿捏人物的性格,更要尝试与之相处。
三年后,倘若见到她们,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这一点,柳胥不得不考量。
因为自穿上虎袍的那一刻起,他便要活成青阳世子。
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并与他身边的人接触,看似简单,实则危险至极。
所以在识人上面,柳胥不敢有一丝大意。
当柳胥将所有人识完,时间业已过了两月。
他的生命,一如往常一样。晨起呼呐修炼;上午练剑;下午读书;晚间誊录。
时不时的,也录下一句墙下的经文,著明真意。
有人王玉璧在身,呼吸吐呐精进很大。隐隐间,竟有感觉,中阶武士就在眼前。
说不得哪一日,便能一步踏入。
体内血气旺盛,使得柳胥身形在塑变,臂力越发增长。
臂力增长的益处很多,其中一则便是练剑上从心多了。
从心即顺意,这样一来,剑术上有很大蜕变。
“佛前有花,名忧为昙,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这一日,柳胥读壁上经文,忽至案牍前,提笔记下。
并赘八字,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写罢,不禁惆怅起来。
临窗时望长久,一动不动。
直至想到半年前,在柳公公面前说过的那话,“昔人已化白骨,仇恨无意。但此恨忘却,不为男儿。此仇惧报,亦不为男儿。”
故而收整心思,返回桌案,调弄素琴,弹奏起来。
琴,前些日初学。
没有老师,没有指练。想弹了,阅音律谱,奏上一曲。
不为听人,不为才学,仅己怡情。
然天下就是有些人,适合音律。
一如当年皇城第一音律人梅风云一样,一曲凤凰引,情动天下女子,俘掠南城当世美人叶衣旋芳心。
现今柳胥初识琴器,便惊为天人。
窗外秋叶纷落,琴音幽荡而去,簌簌声与嘤嘤声交织,长久绵延,妙绝为赞。
一曲罢,柳胥停下,因为不挚爱。
琴虽美好,却终究不过闲者回避当世的器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