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桃山之誓

第四个锦囊？

张九阳默然不语，他现在感觉脑子有点乱。

之前他推测天尊就是诸葛七星，随着线索的不断搜集，他甚至都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可现在岳帅告诉他，天尊血洗国公府，为的是拿走诸葛七星留下的第四个锦囊？

张九阳原本越发笃定的那个猜测，又有些拿不准了。

如果天尊真是诸葛七星，那他根本不需要拿走所谓的锦囊，因为锦囊中的东西本就是他写的，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这个锦囊和前三个相比有特别之处，不单纯只是预言。

“当年诸葛国师一共留下了四个锦囊，但第四个锦囊却是秘而不发的，国师秘召当时的岳家家主，也就是先祖的嫡长子，让他立下重誓，妥善保管锦囊，并永远不得打开。”

“此后，这锦囊就成了每代岳家家主才知道的秘密，一直传承至今，而放置锦囊的地点，就是我岳家的祠堂，放在先祖灵位下的暗格中。”

张九阳皱眉道：“岳帅，那诸葛国师在留下这第四个锦囊时，难道就没有说过，何时可以打开吗？”

岳帅摇摇头，道：“这也是第四个锦囊的奇怪之处，前三个锦囊，国师都留下了具体打开的时间，或是打开的条件，但对于这第四个锦囊，国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让我们岳家人世代守护此物，并不得私自打开。”

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祠堂的秘密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聪慧过人，又对黄泉有所了解，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

岳帅问道，他其实也非常想知道，岳家世代守护的锦囊，引来黄泉之灾的锦囊，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张九阳犹豫了一下，道：“我在想，以诸葛国师之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封锦囊，不是留给岳家的，而是……天尊。”

岳帅瞳孔一震。

“诸葛国师知道，岳家素来忠肝义胆，每一代都是重情重义的铁血汉子，由你们保管锦囊，哪怕过了六百年，也不会有人偷看，放在岳家，无疑是最安全的。”

“之所以不说何时能打开锦囊，是因为等天尊到了，自然就会被打开。”

岳帅沉默许久，悄悄攥起了拳头，握得很紧，手臂上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

“我相信国师。”

尽管他觉得张九阳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还是选择相信诸葛七星。

因为如果张九阳的话是真的，那对六百年忠肝义胆，守护锦囊的岳家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六百年的守护，却不过是在等着邪祟上门。

那些在国公府惨案中死去的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还有三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全都死无全尸。

这么多年，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扪心自问，如果当初第一时间选择去救孩子，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了？

但他总是会得出一个结论，虽心痛，却不后悔。

因为岳家男儿一诺千金重，因为诸葛国师所托，必然事关天下兴亡，远胜过一家老小之性命。

可如果诸葛七星是早就算到国公府之劫，却毫不提醒，只是把他们当做给邪祟传递锦囊的工具，那就太让人心寒了。

岳帅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

否则他们的牺牲和忠义，似乎都成了笑话。

张九阳见状轻叹一声，又问了一个问题。

“岳帅，那除了你们岳家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锦囊的秘密？”

天尊来到国公府，明显是为了锦囊而来，血洗之举只是随手而为，这就意味着，对方同样知道锦囊的秘密。

顺着这条线，或许能进一步摸出天尊的身份。

“没有了，就连诸葛家都不知道，因为当年诸葛云虎听到第四个锦囊时，也十分震惊。”

张九阳点点头，有句话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埋在了心中。

其实还有个人也知道第四个锦囊的秘密，那就是诸葛七星本人，但这样说，几乎就是在告诉岳帅，天尊就是诸葛七星。

这不仅太残忍，也太荒谬，不会有人敢信的。

“这些话，我都没有告诉过翎儿，因为她性格过于耿直，容易冲动，我怕她胡思乱想。”

“多谢岳帅信任，肯将这个秘密告诉我。”

岳帅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翎儿是把利剑，但这把剑太过于锋利了，稍有不慎，就会反伤到人，小九，还请你多多帮她。”

“只有你，能做她的剑鞘，让她学会收敛锋芒。”

“特别是和黄泉斗，绝不能逞匹夫之勇，而是要谋而后动，如果不是有你在，我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查案。”

张九阳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对自己开诚布公，讲述岳家六百年来守护的秘密，完全是出自对女儿的关心和信任。

“请岳帅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岳帅听到这话微微一顿，而后大笑一声，心中十分满意。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男人敢说想要保护翎儿，特别是翎儿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

这些年他也给翎儿物色过许多青年才俊，可那些人，别提说什么保护翎儿了，就连站在翎儿面前，被她一瞪，就吓得战战兢兢。

在岳帅看来，一个男人，不管修为高低，都要敢于去保护自己重视的人，能不能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一回事。

“哈哈，好，那你就算是答应了，好，好呀！”

岳帅大手一挥，气魄十足，道：“趁着大统领被关押，你们赶紧完婚，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这个月底吧，刚好有黄道吉日！”

张九阳一怔，完……婚？

不是，我答应什么了？

咱们两个的答应，好像不是一种答应吧！

“月底完婚，争取在年底就怀个孩子，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又追查这么凶险的案子，必须要早点留下血脉！”

提到这件事，岳帅一改之前的大将风度，显得十分兴奋。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月底完婚，年底怀子，这是把他当拉磨的驴子了吗？

“岳帅，这事——”

“叫我什么？”

张九阳再次倒吸一口冷气，半晌说不出话。

岳帅瞪了他一下，佯装怒道：“何必如此见外，既然我是岳翎的父亲，你叫我岳父就好了。”

张九阳：“……”

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像中套了。

岳帅哪里是在雍王和他之间做抉择，而是早就做出了决断，摆个家宴也只是套路，实际上巴不得赶紧把女儿嫁出去，生怕张九阳后悔了。

“不是，岳帅，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呵呵，我先前可是问过你，你真的想好了，要知道祠堂的秘密吗？你说你准备好了。”

“虽然现在锦囊丢了，但岳家祠堂的秘密，还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你说你准备好了，那自然就是同意当我岳家的女婿了。”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还想不认账？”

张九阳差点吐血，原来从那时起，岳帅就给他下套了。

老狐狸呀，真是只老狐狸！

“唉，孩子，我也知道，娶翎儿这样脾气的妻子，有些委屈你了，可你想想，翎儿虽然脾气差，但她武功高呀！”

张九阳：“？？？”

“不对，说错了，是她虽然脾气差，但容貌却一点都不差，别的不说，数遍整个冀州，还有哪个女子能比翎儿漂亮？”

“脾气差就差一点嘛，至少不会受外人欺负，我岳家的女子，都护短。”

“就比如说红侠，当年也是个小辣椒，初次见面时把我当成了淫贼，还把我打了一顿，那剑法……真漂亮！”

张九阳啧啧称奇，没想到老元帅当年和夫人还有过这种有趣的经历。

岳帅似是起了兴致，拉着张九阳坐下，然后又从祠堂的桌子下方，搬出了一大坛美酒，五十年陈酿。

“我近来身体不太好，夫人不喜欢我喝酒，我一喝酒，她就要练剑，思来想去，我就把酒放到了祠堂，在这里偷偷喝。”

岳帅打开酒坛，给张九阳倒了一碗，笑道：“不必惊讶，等以后你就会懂了。”

张九阳：“……”

“来，今日咱们爷俩，不醉不归！”

张九阳暗自发笑，明明就是岳帅想喝酒了，又惧内，于是拉上他这个垫背的。

两人大口喝酒，酒水很烈，却也很过瘾。

张九阳并未运转玄功，单纯靠着强横的体魄，一碗又一碗，面不改色，让岳帅连连称叹。

酒过三巡，岳帅脸上已经有些微醺。

“贤婿，你要记住，无论你怀疑天尊是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或者就算你有了足够的证据，也不要说出来……”

“特别是不要让翎儿知道，那孩子……性子太直了，或许会接受不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看来岳帅之所以想喝酒，恐怕不是因为高兴，恰恰相反，是他心中也生出了猜疑。

口中说不愿相信，但心中又怎会真的不在意？

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罢了。

“贤婿，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查？”

张九阳想了想，道：“双面佛。”

虽然岳翎已经极力隐瞒了双面佛的身份，但那晚的动静太大，而且想要调动二十万冀州军，没有岳帅的准许是绝对做不到的。

旁人能瞒住，但岳帅绝对知情。

果然，岳帅并没有说双面佛是谁，而是微醺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道：“双面佛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是黄泉中人，可能会知道更多天尊的秘密。”

“但他也是块硬骨头，你有把握吗？”

张九阳认真想了想，道：“有把握。”

“几成？”

“七成。”

“好！”

岳帅举起碗，笑道：“那就看贤婿你的手段了。”

他也非常好奇，自己都无计可施的双面佛，张九阳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撬开对方的嘴？

他拭目以待。

两人不断碰杯，一碗又一碗，很快一坛美酒就见底了，岳帅又取出了第二坛，第三坛……

张九阳一直陪着，倒不是为了不给聘礼，而是他看出了，岳帅心中有郁结，想借酒消愁。

“不管天尊是谁，我岳家的血仇……都要报！”

“哪怕是……”

喝到后来，岳帅酒劲上头，脸上的醉意更加明显，他反复喊着一句话。

“外定夷狄，内荡妖魔，驱虎狼于山河，开九州之太平！”

“桃山之誓，桃山之誓……”

张九阳默然不语，他自然清楚什么是桃山之誓。

六百多年前，三个年轻人亲眼目睹九州山河动荡，百姓危如累卵，他们在桃山结义，共同立誓，要为天下百姓谋个太平盛世。

从那之后，三人同甘同苦，披荆斩棘，虽千难万险，终不改其志。

那是一段令无数人为之神往的岁月。

桃山之誓，亦是太平之誓，是回荡在大乾上空六百年而经久不衰的英雄誓言。

史书中说，乾元三杰都为这个誓言呕心沥血，奋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岳帅曾经无比崇敬这句誓言，但现在，他开始动摇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岳帅很快就彻底醉了。

……

祠堂外。

岳翎和母亲一起来到门外。

天色都暗下来了，结果张九阳和岳江却迟迟没有回来，下人说他们进了祠堂。

忙完事情的岳翎，便和母亲一起前来寻找。

隔着很远，浓郁的酒气就飘了出来。

沈夫人的面色顿时一凝。

她不是不让丈夫喝酒，而是丈夫这些年征战沙场受了不少暗伤，饮酒必须要适量，否则不利于恢复。

可这家伙，背着她在祠堂偷偷喝点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拉着张九阳开怀痛饮？

“取我剑来。”

沈夫人眉毛一挑，脸上的娴静淑雅一瞬间荡然无存，准备活动下筋骨。

“娘，不至于，爹只是高兴，喝一次也没什么——”

岳翎刚想劝上一句，就听到祠堂中响起父亲的声音，带有浓浓的醉意。

“贤婿呀，我偷偷告诉你，翎儿那丫头，从小就不安分，绰号小老虎，见人就咬，不过有一次咬到了铁板上，牙都掉了三颗，说话都漏风，哈哈哈……”

“对了，还有一次，她三岁时用脑袋撞石头，结果石头虽然碎了，她足足昏迷了三天，简直就是个铁头娃哈哈哈……”

岳翎的脸上黑了起来，霸王枪浮现在手中，枪尖在地上划出裂痕。

“不至于，翎儿，快把枪收起来——”

“贤婿，苦了你了，其实我也理解，你说男人，谁不想娶个温温柔柔，乖巧懂事的妻子？翎儿呀，随她娘！”

沈夫人屈指一弹，绣花的银针宛如匹练，瞬间飞出，刺穿了祠堂的大门，射了进去。

下一刻，里面响起一声惨叫。

“放肆，是谁敢偷袭本帅？”

沈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宝剑，冷笑一声。

“翎儿，咱们一起吧。”

岳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