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没有退路

温知渝得到消息上了渝州城墙的时候，容玉就站在城楼之上，五十里开外，在这昏暗的天色之下，摇曳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殿下。”

“我从前都不知，三十万大军竟然有这么多。”分明已是暮色，别说五十里，这样空旷的地方，十里开外也一样什么都瞧不见，可三十万大军放在那里，只是影影绰绰的火光，就能让人察觉出，三十万大军的压迫感。

温知渝穿着厚实的披风，站在容玉身后静静看着。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殿下，我唯一可以帮您的，就是理论知识，剩下的，我帮不了殿下。”

温知渝是个曾经看电影中的战争都会看哭的人，若是亲眼见到，那种冰冷的刀刃刺入体内，战场之上血肉横飞的样子，她恐怕会比任何人都先崩溃。

“我知道，你的家乡很太平，所以才能养成你这样的性子，你当初会这样帮我，我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容玉干脆坐在城墙之上，温知渝让人送了热茶上来。

“殿下。”温知渝握紧拳头，指尖微微陷入掌心。

“不必紧张，萧霁能发现的事情，我自然也能察觉一二，但，你能选择我，却是让我想不到，为了你心中的理想？”

“嗯，我想要的，是江淮那样的地方，我希望有朝一日，大胤的百姓都能像江淮百姓这般，手中有余粮，吃饱穿暖，孩子也能上学，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容玉听着，温知渝递给她一杯热茶。

“殿下，夜里风凉，暖暖身子吧。”

“当真是圣人所言，温知渝，这些话很多人都说过，真可惜，这些人都没有做到，最后，变成了一句空话，甚至到了，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引来嘲讽的地步。”

“那殿下为什么还信我。”

“因为你的确可以做到。”容玉想起如今的江淮，街道之上的繁华程度，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

“你和我的母后一样，都是那种，会和百姓共情的人，真奇怪，大胤竟然会有你们这样的人。

“殿下现在，不也是如此吗？”

“我？不，我这个人啊，是属于利欲熏心的那种人。”容玉看着城楼之上的守卫，这些守卫穿着盔甲，手中握有武器，警惕的看着前方。

“我给出去的所有权力和好处，都是为了今日。”

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为她而战，容玉知道，即便她打下了铜川和琼州，也不可能立刻补充兵员，所以，只能用战力来弥补这个损失。

温知渝曾和容玉说过一组数字，这个时候的战争，一方的战损达到百分之五，那一方就会溃散而逃，那些刀剑，即便磨砺的再锋利，陷入人的皮肉之中，也最多杀上一两个，然后刀刃就会卷刃了。

所以，那些连斩百人的，都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武将，寻常将士，斩杀两个人，就算是大功劳了。

若是想要弥补人数的差距，有一个最好的法子，端看，容玉能不能做到了。

“若是殿下能让你的将士，在战损达到百分之二十的时候，还能勇往直前，那么，殿下可以放心了，您可带着北关军势如破竹，整个大胤，都无人能阻拦您。”

在古代，两军交战，死在马蹄之下的人，远比死在刀刃之下的人多。

古代的将士，甚至极少进行系统的训练，所以只要队伍一乱，这些溃散的将士，就会被踩在马蹄之下，肠子都能流出来。

所以，容玉要让北关军的将士，成为为北关军而战，是那种，有信仰，不怕死的将士。

“殿下可以做到吗？”

那是容玉要征兵的时候，温知渝问她的话，容玉只思考了几息。

“自然可以。”

容玉只用了一个法子，就能让这些将士对自己忠心耿耿，给这些将士该有的尊重。

历朝历代，大多的将士兵卒都是强制百姓服兵役，军饷少的可怜，还要层层剥削，那些人，从小就是拿着锄头长大的，从前，连一把大刀都少见，却突然让他们上战场，那不是就是送死吗？

甚至朝廷征兵，强迫他们服兵役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是抽的死签。

家里的壮劳力被朝堂征走了，许是就回不来了，家里的妻儿爹娘怎么办？

一家子再次团圆的时候，恐怕就要等到地府了。

但北关军不一样，虽然北关军训练极其辛苦，但军营的吃食，却比他们在家都吃得好，且北关军按月发军饷，哪怕是最底层的兵卒所拿的饷钱，都能养活一家子人，让妻儿吃饱穿暖，哪怕是他们战死沙场，北关军给的抚恤金，都能让一家子人吃饱穿暖，安稳度过余生。

死，对这些百姓来说，是没有价值的，他们不战死沙场，可能也会在哪一场灾荒中饿死，亦或者，哪一年得罪了权贵，就被悄无声息的打死了。

所以，这些百姓怕死，却又对死亡麻木。

但容玉让他们吃饱肚子，让他们的死有了价值，这些将士就会义无反顾的给容玉卖命。

现在，是他们报答容玉的时候了。

江淮自然是士气高涨，他们更清楚一件事，若是容玉败了，那他们才有的好日子就没了。

温知渝曾无数次的说过一句话，人吃饱肚子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去忍饥挨饿了。

对现在人浅薄的认识来说，饥饿可能代表着啃树皮，吃草根，可实际上，当你真的陷入饥荒的时候，你连树皮和草根都找不到，你会饿到五脏六腑都灼热到发疼，饿极了，便抓着地上的土吃，吃到肚子涨大如球，却始终填不饱肚子，然后，活生生的看着自己饿死。

对这些百姓来说，吃的粮食，只是能让人勉强活下去，可容玉却让他们知道，填饱肚子是什么感觉。

所以，对渝州和江淮的百姓来说，对北关军的将士来说，他们没有退路。

容玉若是死在这里，他们是叛军， 他们的妻儿子女也没好日子过。

容玉坐在城楼之上，看着黑夜中星星点点的光。

“我没有退路，如今，他们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