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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有人家能借住当然好过把自己捆在树顶上一夜了。
想到这里,田小勇干脆解开了绳索,跃下树来,循着那亮光的方向而去。
此时夜雾浓重,尤其在森林下方,简直三步开外就看不清前路,只见一根根笔直的树木从雾气里突然出现,再在身后突然隐没,十分容易迷失方向。
田小勇放开神识才能依稀保持前进路径不变,更时不时的爬上树顶确认一下是不是走歪了。
就是如此,那看似不远的亮光居然也走了许久才到。
田小勇此时虽然步履算是轻盈,可依旧每一步都会踏入厚厚的落叶之中,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动。
为了让自己不惊动前方的亮光——毕竟田小勇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于是他在接近的时候干脆爬上树去,在几颗树之间轻轻跃了过去。
可当他跃到那亮光所在地的上方往下一看,不禁有些讶然了。
只见一地落叶之中有一块大石头,在那石头上燃点着一团小小的篝火,而篝火边居然蹲着一个孝儿!
那孝儿衣衫褴褛头发极长,用一根小小木棍不断拨弄着火堆,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响。
怎么会在这么一个深山老林里有个孝?
田小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树顶观察了许久,只听到那孝的呜咽声几乎不成话语,只是一些极其简单的词,类似于“妈”、“暖”、“好”,可又偏偏模糊不清。
四周夜色弥漫,黑暗携带着浓雾把林海笼罩得严严实实,让整个环境显得肃杀恐怖。
可这篝火边的孝却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似的,绝没有半分的惊慌,反而在火光的映照下轻轻打了个哈欠,要睡着了。
田小勇见并无其他的问题,于是轻轻一跃而下。
还没落地,只是那足底轻轻摩擦树干纹理的声音居然就让那孝察觉了,他啊地叫了一声蜷缩在火焰边手中紧紧握着一物对着田小勇挥舞起来。
田小勇看到,那是一柄锐利的匕首,只不过似乎年代久远了一些,匕首柄已经黑乎乎的看不清材质,但匕首上却寒光闪闪,更遍布了磨痕,看得出常常打磨。
再往那孝脸上看去,只见那孝年纪不过十岁左右,可脸上却都是污泥,头发不知道多久没理过了,在发丝里夹杂着枯叶和泥块,坨成硬块顶在脑袋上,最奇怪的是,这孝的衣服,那是一身粗布制成的老式军装,好似几十年前的款式,虽然已经破破烂烂,可却十分宽松,让这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十分不合身,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田小勇见那孝四肢着地,嘴巴里呲着尖牙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声,不禁有点奇怪,难道这是新闻里传说的狼孩不成?可看看他握着刀的架势,倒没听说狼孩会用刀的。
于是田小勇轻轻摆了摆手,做出友善的神情说道:“别怕!小朋友!我是路过的!”
那孝儿哪里肯听,他依旧低吼着,手里的匕首连连挥动,试图把田小勇赶离这个区域。
忽然,光线一暗,那篝火居然熄灭了。
这里夜雾深重,潮气极大,本来篝火就火焰很小,此时这孝又许久不曾拨弄火焰,潮气不多时就扑灭了篝火。
火焰一灭,那孝似乎非常惊恐,他顾不得理会田小勇,而是转头拿出两块石头噼噼啪啪地敲打起来,试图再敲打出火星,只不过他当初点燃篝火的时候大概是日头还没落山,那些草木还算干燥,而此时夜雾袭来,早把一切浸湿了,哪里砸得出火星呢?
那孝急得呲牙咧嘴,嘴里呜呜叫嚷。
田小勇看了看四周的夜雾,轻轻一摆手,甩出一张焚符来,只听呼啦一声,一个火圈就燃烧了起来,那火圈包围着孝与田小勇熊熊燃烧,倒逼得夜雾都退散了几分。
那孝万分惊奇地看着四周的火圈,直到确认了这真是火之后似乎十分兴奋,好似猴子那样吱吱叫了两声。
田小勇微微一笑,捡起一截枯枝引燃,之后走到那篝火边把篝火再次点燃了。
此时那孝也抬头看了看田小勇,手中的匕首依旧紧紧握着,却不再呲牙咧嘴,而是一双眼睛上下扫视着田小勇,身子往后退了退,但始终没离开那块岩石。
田小勇不去理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干粮和肉肠,在火上热了热,自己吃了几口,然后对那孝招了招手示意他也来吃。
孝初时还有点惊疑不定,但当肉香弥漫开来之后,他就不再排斥,而是一下子蹿到田小勇一边,捡起食物窸窸窣窣地大口吞咽起来。
这哪里有个人该有的样子嘛,田小勇不禁有点奇怪,而更奇怪的是,田小勇隐隐在这孝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药香。
田小勇放出神识锁定这孝,他确认了一下这孝倒真的是血肉之躯,绝不是什么人参娃娃之类的精怪,可那浓浓的药香却是实实在在的。
正在田小勇奇怪的时候,神识却忽然一动,只觉得四周里阴风搅动,再往四周一看,不知何时,在篝火边,居然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个灵魂。
这对男女身上的衣装都是从前的款式,尤其是那男人的衣服与孝的衣服一摸一样。
田小勇细细去看,那男人的胸口甚至还有个模糊的胸牌“伐木岭第七青年突击队”,那胸牌似乎曾经扯破过,被用一行不同材质的黑色针脚缝补过了。
而在篝火边孝身上的那件衣服上赫然也是一摸一样的缝补痕迹!
这孝身上的衣服就是男人灵魂身上的那件。
此时,在篝火的火光里,那对男女的灵魂目光看着火边的孝充满了爱怜和愧疚,田小勇虽然有不少的疑问,可也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张开神识与那对灵魂沟通了起来。
以田小勇现在神识的强大,转瞬之间,那好似幻灯片般的画面就一波一波涌入脑海,那都是灵魂生前的回忆。
那血气方刚的年代里,男子与同一青年队的女子在这荒凉无依的地方产生了感情,他流着汗帮她干活赚工分,她带着笑帮他缝补衣服。
在初夏的一个夜晚,两个人在林场边的木屋里终于冲破了最后的羁绊,紧紧相拥,不分彼此。
可几个月之后,女子的身材变形了,这件事瞒不住了,两个人惊慌失措,连夜从林场里逃了出去,那身后追逐的火把和沸嚷的人声好似一条恶毒的蛇就要把两个人吞噬。
跑啊,跑,不然就没活路了。
跑。
两个人越跑越远,一直跑到连人烟都看不到的地方,一直跑到连鸟鸣都听不清的地方。
饿了吃些野果,渴了找些泥水,好苦好苦,但他们不敢回去。
那火热的年代好似一团烈焰,会将自由和浪漫,生命与尊严烧成一团灰烬。
他们也曾经是那团火,他们也曾经把别人烧成灰烬过,所以,他们不能也不敢再回去了。
女人不久后临盆了,而冬天也来了。
在那片白茫茫的绝望之中,两个人挣扎了许久,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生火、寻窝,却屡屡碰壁,这两个试图改造自然而来到这里的革命青年终于意识到在可怕的大自然面前,那革命激情是何其渺小,人类是何其脆弱。
最终,画面里从暴风雪的一片苍白里,黯淡了下去,变成了漆黑一片。
那是他们生命的终结。
田小勇闭上双目,他的脑子在思索着。
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头。
首先,如果在襁褓中的婴儿没了父母,怎么可能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活下去?
其次,按照年代来推断,如果当时的婴儿活着,如今也应该三十岁往上了,可面前这个孝不过十岁的年纪。
而据田小勇的神识锁定,这孝儿绝不是什么鬼怪妖精,而是实打实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
田小勇询问那对男女的灵魂,可他们似乎也无法作答,只是充满了恳求地试图向田小勇连接神识,交付鬼单。
这种普通人的鬼单,田小勇兴趣不大,因为按照他的修为来讲,普通人的鬼单提升的修为十分有限,要是在庙里接的也就罢了,在这里接的话就是自来单,这种自来单的阴德可要打折不少的。
虽然田小勇马上就要进阶练气瓶颈了,但这种自来单接了恐怕也很难足够他提升到练气瓶颈,何况这两个灵魂的回忆与现实脱节很大,疑点众多,更不能贸然接下来。
此时那孝已经吃饱了食物,发出了满意地哼哼声,好似一只蟹一样在篝火边翻滚,而后,忽然跳下岩石一头往岩石后方的枯叶堆里钻了进去。
田小勇一惊,那枯叶极厚,这么钻进去岂不是要被埋没了?
可那孝则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只听到枯叶堆里传来一阵沙沙响动,响声一直往里延伸过去,从声音来判断距离,居然好似爬得很远!
一炷香的功夫,沙沙声再次传来,枯叶一动,那孝的脑袋从枯叶里重新钻了出来,他呲着一排白牙,对田小勇轻轻叫着。
而在那排白牙中间,居然衔着两根长草,那长草色做金黄,乍看之下好似枯草,可其上居然灵气浓郁,而且灵气中还带着一股腥味!
孝好像是在报答田小勇似的,呼哧呼哧地蹭到田小勇脚边,把长草放在田小勇腿上,然后等着两只亮闪闪的黑眼珠看着田小勇,神色充满了期待。
田小勇把那两根长草细细放在手掌心查看,但见草身窄长,其上有淡淡白纹。
而那草尖儿却带着一点朱红色,灵气从那朱红色上聚集而后沿着白纹流转而下。
把草放在鼻下闻了闻,腥臭异常。
田小勇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