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册封舒晋为郦王后,王阳已经一个月彻底未眠,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一个命不久矣的病号搅得心神不宁。或许是一种固执的直觉,那些越是令人放松戒备的人越应该谨慎,王阳早已察觉到舒晋身上盘着一股英气,起初以为是别人所说的仙风道骨,但细细琢磨,感觉并不是什么仙气,因为仙人象征着绝对的仁慈,而舒晋那股子气里包涵有怨念。
王阳不否认自己的疑心太重,但直觉不是用逻辑能以解释的事情,玄灵之事恐怕只有淮城的占卜能人能给他一个定论的答案。王阳只身来到淮城――那个以神算著称的城。
占卜者听了王阳一番描述,捋了捋胡须哂笑:“先生只跟我描述那人之气,这该让我回答什么呀?”
“问那人前途。”
“那人生辰八字是何?”
王阳想聪敏如舒晋这样的人,断不会把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报于朝廷。所以,“不知。”
占卜者:“没有生辰八字如何算起?这么说吧,气因人而异,简而言之,于道家是仙气,于儒家乃善气,于屠夫为戾气,于市井之徒为俗气,于王侯之家则乃龙气…”
王阳神经一紧,打断占卜者的话,“何为龙气?”
“王侯如有腾龙之气,则为帝,帝王若无龙气,则将亡矣。先生莫非遇到…”占卜者洞察到了什么,当即止住了说话。
王阳神色黯淡,把一锭元宝付给占卜者,带上斗笠掩面离开。
林老爷从一旁的酒楼里出来,坐到了占卜者的身前,瞧他赚了个大元宝,打趣地说道:“今天收获可喜呀,可以回去讨好媳妇了。”
占卜者是林老爷同门师兄,笑侃道:“林老弟我哪有你福大气大,金山银山的一辈子享用不完。”
林老爷好奇地问道:“嘿,那个出手阔绰的人是谁?”
“掩着面看别人的前程,啧啧…”占卜者脸上忽的布满愁容,想了想后又无所谓的笑起来,拿起一个桔子剥来吃,“世间又要多事咯,哈哈,可是关我什么事。”
林老爷越发好奇,他这个师兄算啥啥准,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他可要把握住机会赚一把。“哎,什么大事?”
“想知道?”占卜者故意敲了桌面。
“我懂我懂,”林老爷乖觉地从兜兜里取出一小袋银子放到桌上。
占卜者嫌弃地瞥了一眼林老爷:“小气个甚?就这点银子还想从我嘴里套话,换作平常也就罢了,这可是改朝换代的大…”
占卜者连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没图到几个钱,脑子居然进水似的说出了实话。
林老爷大吃一惊,当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瞧了瞧。如此惊天动地的讯息价格不菲,林老爷识趣地取下拇指上一枚珍贵的扳指赠给师兄,“价格我懂,给。”
占卜者唯恐他泄露天机,惶惶不安地吞吞吐吐道:“你…你可别到处乱说。”
“这我还不懂么。”林老爷匆匆起身,拜别师兄,赶忙回家收拾行李前往黔州见女儿。想起之前师傅的预言――晏亡晋继,看来天要变了。
占卜者看林老爷愁上眉头,质问道:“喂喂,你急去哪,要告诉谁?!”
“你那么牛,算去啊。”林老爷噌噌几步,很快消失在街头。
“呀哈你个老滑头,算就算…”占卜者随意掐指一算,却算出不秒,急忙冲街头大喊,“喂喂,老林,你不宜出黔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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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连日赶程,刚刚回到鹿州就看见太尉急急地跑来跟自己告状。“先生先生,陛下他…”
太尉一副形色匆忙的模样,看起来比风尘仆仆的王阳还累。
王阳:“怎么了?”
太尉:“你离开鹿州的这些日,陛下他向北僚宣战了!”
“什么!”王阳双眼瞪得溜圆,惊愕地倒退了几步,指责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劝止陛下等我回来再议。”
王阳虽然不居高位,但在朝堂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群臣敬仰王阳的智谋,乐意听取他的意见。苍鸾正年轻气盛、好大喜功,所作下的决定如不经过王阳掂量,群臣们都不敢任意妄为。
太尉摇着头叹息道:“正是这样才让老臣担忧,依老臣见,陛下在您出游的时候下达此指令,有故意避您之嫌。”
“翅膀真是硬了,”王阳脸色即气氛又憔悴,来不及回府,径直向皇宫走去。“你可知陛下何为突然想攻打北僚?”
“老臣也不知,陛下是在一天上朝时提出的这个计划。”
“陛下当时神情如何?”
“陛下当时兴致勃勃,蠢蠢欲动,若不是老臣与几位大臣极力劝阻,恐怕陛下当即派兵进攻而不是暂先宣战了。”
听太尉一番说话,王阳催马车越催越急。
江山未稳,苍鸾的性子越发的心高气傲了,王阳不怕敌人有多强大,苍鸾养尊处优滋生出来的傲慢才是最大的隐患。
王阳步入勤政殿,苍鸾正坐在榻上看地图,小太监还没来得及通报,王阳便走到了内殿。
“参见陛下。”
苍鸾一听声音心头顿时惊颤,没想王阳回来得如此之快,下意识地卷起地图,但想一想,宣兵伐僚王阳怎会不知,索性不再隐瞒什么。苍鸾静了静心神,故作淡然的看向王阳,彬彬有礼道:“先生请坐,可曾用过午膳?朕吩咐宫人做去。”
王阳开门见山:“不必了,陛下计划攻打北僚,为何不曾与臣提起?”
苍鸾心里头略有不满,抬手指了地图上一块不起眼的地方说道:“灭诸侯不行,削弱诸侯势力不行,还非得供着,如今朕欲拿这弹丸之地,先生也要过问么?”
听苍鸾抗议的语气,王阳表面上是波澜不惊,心里已是“狂风暴雨”。王阳合上桌上的地图,缓了一口气,说道:“诸侯可攻,但不能急于一时,陛下刚拿下蒙国,须谨记欲速则不达。”
“所以朕不针对诸侯,仅想扩张版图,有何不妥?”
“北僚虽然不堪一击,但攻破它与匈奴接囊,中了谁的意愿?陛下可是听信小人谗言。”
苍鸾自负的摊开双臂:“匈奴?他奈我何。”
“陛下可想过内忧外患,一旦激怒匈奴,陛下可保证众诸侯不伺机而动。”
苍鸾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倒出一杯热茶呈给王阳,“朕不是还有先生你吗,除非天要亡我。”
王阳并不接过苍鸾递来的茶水,凝着苍鸾质问:“陛下可私会了郦王?”
苍鸾惊然失色,放下了茶杯:“先生…何处此言?”
王阳面不改色:“陛下尽管说有还是没有。”
见王阳欲发怒,苍鸾不再隐瞒,既然躲不过不如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撕/逼。自己本是君王,何必事事依着他畏着他,明明有能力一举兼并诸侯,却说什么等待良机。若按王阳的计划,一统中原要等到猴年马月。
苍鸾恢复镇定,清清楚楚地说道:“有。”
然而王阳并没有反对什么,而是替苍鸾重新铺开地图,手指停在晋郦的地方,说道:“既然如此,小小北僚不过七万兵马可以拿下,陛下要御驾亲征的是这个地方。”
苍鸾有些受宠若惊,不敢信王阳居然支持攻打诸侯。苍鸾顿时心花怒放:“先生赞同朕亲征晋郦?”
“是的,以绝后患。”
既然苍鸾正盛气逼人,趁晋郦羽翼未丰,灭了他也罢,省得夜长梦多。
王阳:“鉴于出师有名,还请陛下容臣想一个万全之策,即名正言顺夺下晋郦又不损陛下圣名。”
苍鸾龙颜大悦,再次举起茶杯,感激道:“那有劳先生了,请。”
王阳接过茶杯一口饮下,眼里满是怒火。舒晋心怀不轨,王阳无心跟苍鸾解释什么,除掉他便是。舒晋既然敢挑拨离间,那就怪不得他要断他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