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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的反应没有让众人觉着意外,毕竟杨坚本身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而又虚妄的人,无论是针对西域还是针对草原上新生的蛮夷,只要愿意歌颂他的“仁德”,他就会给他们无限次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人们经常说的“缺什么,就会强调自己有什么。”
以“弑君”“谋逆”起家的人,自然要宣扬自己是仁德和蔼的君主,自然要表现自己的慷慨,自然要强调自己的品性,因为他们害怕史书将他们真实的面目揭露出来。
这一点从杨坚往日里所做的事情就能够看出来了。
除却西域、草原民族之外,他多次前往追封给“张氏张安年”的“封地”,并且令人塑造了一个张安年的故居,然后在张安年的故居面前称赞张安年,不过在称赞的同时,他也进行一些“辩证性”的批判。
说张安年这个人吧,虽然有很大的功劳——比如立下了科举制的规矩,但在晚年也犯了一些错误,比如重用当时的太史令、中书令等人。
然后还恬不知耻的跑到张角的故居中,对张角进行批判和赞赏,仿佛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天地之间最大的人物了一样——虽然按照道理来说,目前的他的确是天地之间最大的人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虚伪的杨坚在朝堂上提及了此事,并且表露出来了自己的态度。
那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过而改之,还是好汉嘛。
皇帝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群臣的态度,一部分臣子表示赞同,另外一部分臣子则是陷入沉默的状态当中。
他们无法反抗皇帝,因为他们也知道,当今皇帝有多么的小心眼,如果公开反对他的话,那日后一定会落入荒唐境地。
昔年那些反对杨坚的人,如今没有几个还能好好的活着。
金銮殿上
杨坚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殿中或慷慨激昂表示支持、或是沉默表示默许的群臣,眉宇中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这一次,他又可以表现自己的“仁德”了。
哪怕是以牺牲华夏九州的利益来表现自己的仁德和圣明。
正当杨坚要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沉默的羊群中站出来了一个不沉默的“狼”,他的神色坚定而又肃穆,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和。
这样的情形在这个金銮殿上发生过无数次。
以往都是这个人的先祖,而如今上前来的则是陈若瀚。
陈若瀚站在金銮殿中,轻声道:“陛下。”
“臣——反对。”
是的。
陈若瀚反对此事。
这句话就如同是一个信号一样,当信号枪的子弹射向天空,无数的烟花随即绽放。
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一群群的陈氏门生、一个个的陈氏好友,纷纷站了出来,当沉默的大多数不再沉默的时候,他们发出的声音必定震耳欲聋。
陈若瀚的眼睛看着杨坚的双眸,二人一人站在大殿之上,一人坐在龙椅之上,仿佛地位天差地别。
但就是这看似渺小的尘埃对那高坐在金銮殿上的宏伟发动了进攻。
杨坚神色起初是迷惑,后来是沉默。
他看着陈若瀚,声音中带着一贯伪装的柔和:“若瀚啊。”
“你为何反对?”
杨坚试图将这件事情拆解成陈若瀚为了给自己的弟弟维护功劳,而进行的反对,他想让陈氏看起来不那么的“高大”。
“若是因为临安的事情,那不必担忧的。”
他笑着说道:“朕也是方才知道,临安以及二凤那个小子,竟然千里迢迢跑到了辽东郡去从军了。”
“这次能够战胜高句丽,他们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瀚可以放心,哪怕是此次战争休止,他们的功劳也不会被抹杀。”
“若是论功行赏,当封侯拜相,朕欲封临安、二凤为“公爵”,不知若瀚觉着如何?”
杨坚是虚伪的,但同样也是聪明的。
他没有单单的将陈临安拆出来,反而是捆绑了一个李世民。
杨坚想要让牢不可破的陈-李联盟之间产生一丝裂纹,顺带挑拨一下李世民和陈临安的关系。
若是因为陈氏的反对,让李氏失去了一个国公的封赏,那么李氏还会站在陈氏这边么?若是因为陈临安的缘故,让李世民失去了一个国公的位置,李世民还会与陈临安那么友好么?
杨坚坐在那里,心中盘算着无数的算计。
他高高在上的看着一切的发生,纵容着一切的发生,但在关键的时候会选择“点破”和用“阳谋”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比如,在当年陈湛收李渊为弟子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但是却在李渊诞下第二个子嗣之后不久,便着人将李渊调往太原镇守,没有圣旨不可以轻易离开。
也因此,隔绝了李渊其他子嗣与陈氏之间的关系。
等到李渊百年之后,这群子嗣进行争斗的时候,李氏和陈氏的关系还会那么好么?
不会了。
因为若最后上位的是李建成,他会想“陈氏当年为何不帮我?”
若最后上位的是其他子嗣,他们会想“陈氏会不会给大哥报仇?”
一个小小的调令就能够做到的事情,杨坚为何要花费巨大的力气再去做?
就如同现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一个没有实权的爵位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何要与陈氏、李氏撕破脸?
杨坚以为,陈若瀚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但很可惜的是,陈若瀚虽然年轻,但却天纵奇才,他看出来了杨坚所想的一切,并且看出来了杨坚的打算。
他不打算走进杨坚的圈套里。
“启禀陛下,臣所为的,并非是臣的七弟。”
陈若瀚抬起头,眉宇中带着的全然是凛冽和无谓,他的声音由小及大,变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恢弘。
“臣所为,乃是天下苍生。”
“高句丽前倨后恭,难道真的是如同他们的上奏书中所说的那样,是他们知道错了么?”
“不。”
“他们不是知道错了,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所以他们才摇尾乞和。”
“陛下以为,是因为陛下的仁德,所以高句丽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书吗?”
“不。”
“真正“感化”了高句丽的,是他们已经丢失的十几座城池,是已经兵临高句丽都城之下的大隋军队,是那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士卒们,是那些在前线如今依旧在拼杀的将士们。”
“此次攻打高句丽,所花费了无数金银,十二仓中的粮食几乎消耗了一大半,这些消耗难道陛下看不到么?”
“高句丽临海而又占据海港,此处地利便捷,若是能够占据,自然而然是能够给大隋提供无数的利益,这些陛下难道也看不到么?”
他看着杨坚:“难道陛下的眼睛中,只能够看到高句丽上书中称赞夸耀陛下的“仁德之君”四个大字么?”
陈若瀚断然说道:“但真正的仁德,并非是对敌人仁德,而是对自己的百姓、自己的臣民仁德,这些陛下难道也不知道么?”
“陛下当年也是雄才大略的人物,怎么这些年做的便是这些虚名之事?”
他话没有说尽,但其中的含义已经说尽了。
杨坚的脸上有些“红温”了,他的眼眸已经控制不住其中的“杀意”和“煞气”,胸中怒火滔天,但却不能够不克制。
他听出来了陈若瀚的未尽之意。
“是因为当年血夜之变,陛下太过于心虚了么?”
这句没有问出来的话,藏在方才的每一句质问当中。
杨坚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愤怒,此时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呵呵,若瀚说的对,朕的确是有些短视了。”
他决定先忍耐下来这一口气,之后徐徐图之。
这些年营造、塑造出来的人设,绝对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因为几句质问而毁掉。
等到——等到日后再收拾他也来得及。
他看着陈若瀚:“那依照若瀚的意思是——?”
陈若瀚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气质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那么的“柔和”了。
他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灭国。”
灭国!
陈若瀚的声音中带着慷慨:“华夏大地已经许久未曾对其余蛮夷进行威慑和灭国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当年大汉的时候,对西域进行的灭国之战了。”
“这已经太过于遥远,遥远到了那些蛮夷已经忘记了,当年是为何臣服于华夏大地。”
他的眼眸中带着锐利:“时间已经久远到,那些蛮夷以为华夏是一个忠厚的好人,是一个不会动手、挨打了也不会还手,说两句好话就消气了的好人了!”
“臣陈若瀚上奏。”
“恳请陛下下诏,对高句丽用兵,灭国!高句丽王族子弟,尽皆诛杀,高句丽三品以上官员,尽数夷九族,高句丽上下,所有曾经参与过对华夏战争的士卒,尽皆贬谪为奴,充当徭役,三代之内,不可为民。”
陈若瀚站在那里,口中说着一个个的“恳求”,但这些政策却都与往日里杨坚“虚伪”的仁德不一样。
战争不相信眼泪,斗争也从来不相信眼泪!
所谓仁德,只是虚伪的人想要一个好名声,从而牺牲了无数普通人的利益,为那高高在上的人铸造金身罢了。
杨坚的神色变得有些勉强。
但此时朝廷群臣已经被陈若瀚说的慷慨激昂,热血澎湃,所有人都想起来了当年大汉时候的威风,那个时候这些蛮夷怎么敢对大汉宣战?
他们顶多是对大汉进行一些偷袭!
这些年华夏的仁德,却是将他们的性子娇惯了。
鸿胪寺寺卿是最先站出来支持陈若瀚的三十六卿之一,他不是陈氏门生,但陈若瀚说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这些年来,若是说谁最憋屈,那必然是鸿胪寺寺卿了。
他堂堂九州的三十六卿之一,也算的上是高官了,竟然要对一些蛮夷小国的使者以礼相待——简直是彼其娘之。
他们配么他们?
可皇帝的命令犹在耳畔,他也不能不捏着鼻子去做这些事情,他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被史书记载,说自己丢了鸿胪寺的人,说自己是最差劲的一届鸿胪寺卿。
而如今.
他大声的为陈若瀚摇旗呐喊。
当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对陈氏的支持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没有悬念了。
定局已成。
开皇十四年,秋冬之际。
皇帝圣旨诏书。
高句丽前倨后恭,不尊上国,罪无可恕。
陛下仁德,只灭其国,诛杀高句丽王族子弟,诛杀高句丽三品以上官员三族,参与对华夏大地战争的士卒为奴,充做徭役。
其余高句丽国民则是既往不咎。
圣旨下达的时候,天下都震惊了。
华夏大地对其他国家的灭国战争并不少见,当年大汉经常做这样的事情,看谁不顺眼就派遣一个使者过去,如果使者死了,那就把这个国家灭国。
当年的博望候便是这样.
出使楼兰之后,楼兰的人竟然敢对他们动手,所以大汉就灭了楼兰。
还有许多例子。
所以人们并不惊讶灭国之战,反而是惊讶这道圣旨是出自一直虚伪的当今之首。
后来,陈若瀚在大殿上的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传出来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哦,原来陛下的确是不想做,是陈氏想做啊。
那正常了。
陈氏的人从来不忍气吞声,也从来不憋着这口气。
辽东南郡
关山的嘴角几乎是咧到了眼角,他嘿嘿一笑,看着已经晋升为“偏将”的陈若瀚和李世民感慨:“我还以为这一次又是对面道个歉就结束了呢。”
“谁知道,这次朝廷竟然这么坚定啊。”
“听说是你兄长在朝会上据理力争,所以最后才变成这样的灭国之战的。”
“真是好事啊。”
陈临安撇了撇嘴,他不太喜欢自己的兄长——毕竟谁喜欢一个哪方面都优秀,都比自己强,把自己比的啥都不是的兄长?
看着陈临安的神色,李世民也是悻悻的点头,他同样有所体会。
他那个大哥——死装。
只是此时,更大的兴奋席卷了他。
“那这意思是,咱们可以发动对高句丽的总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