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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腐烂不堪,却总有人愿意支撑着这腐烂的世道,为民众托举出一条生路。
张角便是这样的人。
陈朱楼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神色更加的沉思。
他其实并不是不愿意推翻大汉,他只是有些害怕。
陈朱楼的害怕与陈成己、曹操、刘备所认为的害怕都不同。
陈成己认为,陈朱楼迟迟不肯下决断是因为担忧陈氏在其中的选择,而曹操刘备则是认为陈朱楼在害怕战乱给百姓带来的痛苦。
他们都各自想到了一方面,但却并未曾想的全面。
陈朱楼掀开帘子望着这大汉江山,江山之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的眼神远远的,像是毫无焦点一样。
他担忧的既有这天下百姓,又有陈氏。
与陈成己认为的不同,陈朱楼担忧他以自身之名参与到张角与天下之争会毁了陈氏的“清名”,陈氏历来不会参与到天下的争夺当中,哪怕是在当年大汉与秦、楚争夺的时候,陈氏也未曾参与进去。
即便是当年陈簪缨先祖也是以化名在了秦朝堂中。
若他贸然之间加入张角的太平道中,陈氏日后清名如何?
这不就是卷入了朝堂党争?
而天下百姓则更是陈朱楼犹豫的原因之一。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当中,到底是短痛还是长痛?
若推翻大汉,那相较于让百姓继续沉沦在这腐朽不堪的大汉湖泊中,自然算是短痛。
但这个“短”只是相对而言的。
并且这个短痛的痛实在是太痛了,战乱一起,百姓恐怕民不聊生,比之现在更加苦楚。
可长痛呢?
让百姓继续麻木?
陈朱楼不知道如何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天下万民,用一句十分恰当的话来说,未来三十年的争端、天下万民未来三十年的生活,便在陈朱楼的一念之间。
他怎能不慎重考虑?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陈朱楼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前去。
而背后那被远远抛在这里的张角背着手,身上的道袍之上带着些许的灰尘,他望着天空中的大日,喃喃自语:“即便是再耀眼的大日,也会降下啊。”
“四百年的大汉,已经让这个王朝变得腐朽不堪。”
“当年恩师所说的一切,竟然都在逐渐实现。”
当年陈成己在游历的时候曾经遇到张角,他们同行的一段时间中张角已经将陈成己当做是老师。
“大汉的未来,到底在何处呢?”
张角默默的走在这世道中,他的眼睛中带着担忧,若非实在是不行,他其实也不愿意揭竿而起。
未央宫中
天子刘辩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着刘备对他进行惯例的劝告,无外乎是什么远离奸臣,远离宦官,制衡朝堂一类的话语,刘辩只是托着自己的下巴听着,脸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样的话语听多了,自然是会不耐烦的。
在刘辩的眼睛中,谁是忠臣谁是奸臣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哪些人愿意听自己的,哪些人不愿意听自己的。
至于他是对是错?这不重要。
对于刘辩来说,他想要成为当年武皇帝一样的帝王,成为大汉史书中独一份的帝王。
那么,他说的就必须是对的,哪怕是错的,下面的人也要先去做,实在是错了,之后再说,而不是在一开始就质疑他是错的。
曹操、刘备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天子的这份情绪,所以他们在极力纠正。
可如今的天子正处于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于一個坚持自我、叛逆的阶段,两人的劝告自然而然的被天子当做是诛心之言,当做是想要继续掌控朝政的言论。
所以刘辩十分不喜。
但同样的,天子太过于聪慧了,哪怕是不喜欢这样的言论,他也会在刘备面前装出一副我听进去了的样子,之后继续我行我素。
刘备看着面前明显有些走神的天子,神色中更是带着些许的疲惫之色。
他开口道:“陛下,陛下?”
“臣说的您可是听进去了?”
听着刘备的唤声,刘辩从思绪中抽出神来,看着刘备笑着开口:“皇叔所言,朕自然是听进去了的。”
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便岔开话题说道:“皇叔,听闻安国王世子的病好得差不多,要回来长安城了?”
陈朱楼去游历天下,尤其是跟在张角身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被大部分人知道的,因此陈氏对外的说法是陈朱楼病重,所以回官渡城养病去了。
之后化名出官渡,跟在张角身旁。
连曹操、刘备都对此知道的不多,他们只是认为陈朱楼对大汉天子有些失望,所以借着养病回了官渡而已。
此时天子询问起来,刘备自然要为自己的好友遮掩一番:“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他的眉宇中也是带着三分期盼,陈朱楼的才华与能力他也是知道的,若是陈朱楼能够回来,那么大汉就多了几分助力。
这动荡的时局,即便是刘备都觉着有些复杂了。
他感慨之余,也遮掩了两句:“安国王世子当年尚且年幼,离开了官渡之后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这一年回了官渡后倒是养了回来。”
“如今安国王的身体不是很好,世子也只能回来了。”
天子并不在意陈朱楼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去的,他只是想要知道,陈朱楼到底是刘备还是曹操。
“依照皇叔以为,这位世子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天子对陈朱楼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陈朱楼是刘备以及曹操的好友,三人当年在长安城也是颇有名气。
能够当朋友的人,多少是有些相似的吧?
天子这般猜测着。
而刘备的回答也没有让天子失望,他只是笑吟吟的开口说道:“陛下,您见了世子便知道了。”
“陈氏家主,历来都是端庄君子为国为民之人。”
“东临更是其中最有才华之者,文可比高皇帝之子房,武可比当年之淮阴侯。”
刘辩眉宇闪烁:“皇叔对此人竟然如此推崇?”
他大笑着:“那朕倒是真的想要见识见识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刘备心里想着尚书台的政务,便提前离去了。
等刘备方才离去,刘辩的神色便瞬间阴沉了起来,他只是低声问道:“今日皇叔为何重新提起来了当年的旧事?皇叔这几日见了谁?”
身旁的常侍当即开口,将刘备与曹操的会面说了出来,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的猜测:“许是太尉与皇叔说了什么?”
刘辩神色更加阴沉,他是知道曹操对自己多有不满。
他更加害怕的是自己的谋划被曹操发觉,当即低声道:“与中郎将说,事情这几日暂时停缓,不要让太尉、皇叔、以及安国王有所发觉。”
刘辩站了起来,在未央宫中走了几步后又说道:“另外,遣人去一趟弘农王那边,瞧一瞧弘农王这几日在做什么。”
刘备自己不愿意当天子是一回事,但刘备会不会同意迎立另外一位为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辩虽然是嫡长子,但这大汉还有另外一位嫡子!
身份同样尊贵,且当年先皇更加喜爱那一位。
也正是天子即位之后,被当今天子刘辩封为“弘农王”的弟弟刘协!
天子的人方才有动作,后脚曹操的人就收到了消息。
曹操拿着手中的纸张看着其上的消息,嘴角不由得带着几分嘲讽,皇宫大内之中,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筛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大汉如今最尊贵的不是天子,而是这太尉、安国王、以及皇叔。
其中除却不管事的安国王外,也就是太尉以及皇叔最为尊贵了。
所以这些“墙头草”早就是该投靠谁投靠谁了,宫中的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曹操的耳目。
曹操只是摇头。
“天子啊”
他心下关于那个想法的坚定又多了一分。
曹操自己是汉臣,他也想要自己永远是汉臣。
但.即便是换一个天子,他也依旧是汉臣不是么?当年的周公都可以废掉周王,然后另立天子,为什么他曹操不可以?
当月光洒在他的脸颊上的时候,曹操的脸颊上一缕光与暗纠缠。
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情周公可以做的,且一定会有好名声,但他曹公却不一定可以做
因为周公说到底也是属于周王室,而他曹公连姓氏都不同的人,能落下一个好名声么?
一个曹贼的名头恐怕逃不过去。
“罢了。”
曹操猛的叹气:“还是等一等东临吧。”
“等东临回来商议一番。”
董府
长安城中有两个董府,这是整个长安城人都知道的事情。
先皇年间自然是董卓的董更加显贵,但如今却是董承的董更加显贵了。
两个董府几乎算是挨着的,自然而然众人也会将其对比。
董承府前,车马不断;董卓府前,门可罗雀。
董卓府邸后院,董卓放下手中武器,将其扔到一边,一边自有仆从接着。
他擦了一把汗笑着看向贾诩:“先生,你说的果然没错啊。”
董卓十分感慨:“若是当初我没有退一步,只怕如今这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就是我了。”
他撇了撇嘴:“我一个大老粗,可不愿意掺和到他们的争端当中。”
贾诩只是温和的笑着。
因为董卓入京之后的一举一动,以及当初他入京的时间,此时的董卓与原版的董卓早已经不同。
他如今贵为辅政大臣之一,又极其低调,哪个人都不愿意得罪他,而他也是听从贾诩的话一步步谨慎的走着,朝堂上除了关于西凉的事情,董卓都十分谨慎的中立,对所有事情都不表态。
而这样的姿态则更是得到了众多党派的拉拢。
昔年的袁氏、杨氏因为“清君侧”的事件已经没落,而如今世家中倒也没有出现一个可以挑大梁的,只是隐隐约约以“颍川”的陈氏、荀氏为首,除却这两个大世家之外,便是吴郡陆氏、范阳卢氏两者,四大世家分庭抗礼,谁也不服谁,但只能够团结起来,凝成一股气与朝中另外三者抗衡。
世家一派也是最为弱势的。
而后便是以刘备为首的皇室势力,这一派的势力不算强大,但也不算弱小,皇室宗亲们还是很有实力的,只是不算团结。
第二强的则是“曹、夏侯”为首的“新贵”,谯县夏侯氏因为曹操的缘故,所以算是一派最强大的势力,世家中也有人隐隐约约的加入其党羽。
比如荀氏中的几位年轻一代。
荀氏颇有一种两头下注的想法。
最强的自然是陈氏。
于是,朝堂中的势力倒是显得不是那么的清晰了。
看似是四派纷争,实则三国鼎立,看似三国鼎立,实则楚汉之分
世家、皇党、新贵、陈氏四派系纷争,小部分时间前三者联合在一起,以求在陈氏的“重压”下喘口气,因为陈氏的势力其实并不经常参与到这争斗中。
陈氏的势力为民,所以大多数时候不会真正触及三派的利益底线。
皇党、新贵、世家三者则是互有联合,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贾诩只是笑着说道:“只是可惜啊,当安国王病逝、当世子再入长安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风云再起,到时候将军就是想要继续躲清闲都难啦。”
董卓伸了个懒腰,浑身的筋骨噼里啪啦的作响。
“也正好。”
“某家正想活动活动筋骨,这几年的修身养性,有些人真的以为某是一只即将病死的颓虎了。”
他咧开嘴笑着,说出的话却阴森无比。
“还有人将某当成狗呼来喝去。”
“真真是找死。”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入长安城,所有人关注陈朱楼的人都意识到了。
安国王世子,回来了。
陈朱楼回来之后,先见了父亲,又与陈泽熙聊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一壶酒朝着城中某处园子去了。
此行所为,见故交。
月色正好。
刘备、曹操二人在园子前碰了面,脸上都带着笑意,此时的他们不再是曹太尉、也不再是刘皇叔。
仅仅只是为了见一见故交的刘玄德、曹孟德罢了。
此夜正好。
当见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