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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后,赵传薪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个胸牌,别在了西装前面。
石田照之愣了愣,仔细打量,见上面写着:维和局金牌仲裁员。
下面还有一行小一些的英文:Top Arbitrator。
那牌子黄灿灿的,分明纯金打造。
他却不知,金确实是金的,但徒有其表,牌子里面是空的。
赵传薪看见了睡眼惺忪的刘华强,对他招招手:“找个专业知识差的学生,跟我一起。学习好的学生,不能耽误功课。”
石田照之发晕:“赵先生,叫学生一起为何?”
“自然是培养政治交涉人才,偌大的维和局,不能只有我一人对吧?”
刘华强和石田照之:“……”
感情只有废物,才配去搞政治是吗?
很快,刘华强就叫来了一个学生。
赵传薪眯起了眼睛:“诶,你不是那个谁……”
这人贱兮兮的表情看着眼熟的很。
那人保持贱兮兮的笑:“快了,就快想到了,您老再想想。”
“……”赵传薪不耐烦:“莫非你就是那個打小便热爱吃屎的邻居二狗子?”
“……”那学生笑容一僵:“赵先生,是我啊,迟一生,北洋大学,联合运动会……”
几个关键词一出,赵传薪记忆汹涌而来。
当初他去天津卫,那会儿北洋大学的校长是梁敦彦,赵传薪参加了数所高校的联合运动会,运动会上有个贱兮兮的学生,可不就是眼前这位?
“你早说你是迟一生,我不就想起来了?你咋在这里?”
“……”迟一生无语,早说自己是迟一生,那还用你想了?
腹诽归腹诽,却不敢说出来,迟一生说:“自北洋大学毕业,学生听闻赵先生在汉口办新学,造西洋机器,学生虽无甚才华,却也甘当先生门下走狗。”
贱嗖嗖的还爱拍马屁是吧?
“然后你就从北洋大学最差生,摇身一变成为了卷王技术学院最差生?”
“啊这……”
“没事,别气馁。”赵传薪拍拍迟一生肩膀:“放牛班也有春天,今儿你算是来着了,学不会造车,校长带伱去学另一门学问。”
迟一生:“……”
三人,两辆黄包车,气势汹汹的去了德租界。
刚到门口,就被士兵拦下。
“你们是什么人?”
赵传薪注意到了一点,他说的并非“华人不准入内”。
石田照之和迟一生看向了赵传薪,等待他发话。
迟一生心想:这些士兵要挨揍了。
然而,赵传薪只是轻描淡写说:“来听戏。”
德国士兵一愣,摆摆手,示意放行。
迟一生和石田照之瞪大眼睛。
这就让走了?
德租界的德国人较少,如果不开放,那租界内的洋行就不用开了。
汉口诸国租界,要说最得人心的还是德租界。
清廷明令禁止民间草台班子唱汉剧、楚剧,但德租界在多年前就网开一面,允许这些民间艺人入内搭台,压根不鸟清廷的禁令。
所以他们的洋行生意格外红火,能和英租界的各洋行分庭抗礼,其中就有鼎鼎大名的西门子洋行。
门口士兵例行检查,听说来看戏的直接放行。
毕竟是来找茬的,迟一生和石田照之有些心虚,正松口气,却听站岗士兵又说:“等等……”
赵传薪无所谓的看过去。
士兵板着脸指着赵传薪:“露出真面。”
因为赵传薪戴着口罩。
迟一生和石田照之的心又揪了起来。
赵传薪对士兵勾勾手指头。
士兵还真听话,凑近了些。
赵传薪将口罩摘了,士兵倒抽一口凉气,摆摆手:“进去吧进去吧……”
背对着他们的迟一生和石田照之不明所以,百爪挠心,很想知道士兵究竟看见了什么,才会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德租界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英租界代管。
即便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领事官,领事官也不干涉德租界日常行政,仅仅起到一个监督作用。
赵传薪三人一路畅行无阻抵达军营。
此时,石田照之才表现出强烈的心虚。
面对荷枪实弹的德兵,赵传薪对那些枪口视而不见,大赤赤的上前问:“我想要见你们长官卡普里维,有重要的事与他商议。”
德兵在汉口存在感很低,平日没什么人来。
但站岗德兵一眼认出了石田照之,因为他来过两次。
是以他没给赵传薪好脸色,冷冷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长官病了。”
“……”赵传薪万万没想到对方病了。
他指了指胸口的纯金胸牌:“看见了吗?国际金牌仲裁员,只要卡普里维尚存一息,今天就必须见我,否则起了国际争端,你能负责的起么?”
德兵张张嘴,被赵传薪唬住了。
什么国际金牌仲裁员,虽然没听过,但很牛逼的样子。
德兵想了想:“诸位稍等。”
他匆匆离去。
德租界军营。
卡普里维是真的病了。
此时来给他看病的,不但有比利时医生,也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中医。
比利时医生脸色纠结的站在一旁:“卡普里维长官,我已经开了足剂量的砷凡纳明,但还不见成效,如果加大药量你会中毒的。”
卡普里维脸色苍白,但眼中有怒色:“中毒也比腐烂而亡好,我宁愿中毒而死。我的女儿已经学会和他妈妈一起择菜了,我想要健康的回去见她,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幅鬼样子。”
比利时医生摇头:“那可不行。”
他心里却嘀咕:谁让你私生活不检点,否则怎么可能沾染梅毒?
卡普里维又看向了老中医,老中医摇头晃脑:“七伤之情,不可不思。第六之忌,新息沐浴,头身发湿,举重作事,流汗如雨。以合阴阳,风冷必伤……”
卡普里维听的头大无比,气道:“你给我扎针,扎的活像是一头豪猪也没好转,如今又给我念经,真是岂有此理……”
老中医捻须而笑:“不然,所谓交合事,蒸热得气,以菖蒲末白梁粉敷合,燥则湿痛不生……外敷内服,只需坚持或可好转。”
“呸!”卡普里维骂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这时候,有士兵匆匆进来。
房间里充斥一股怪味。
士兵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上前在卡普里维耳边嘀咕几句。
卡普里维很烦躁,皱眉问:“什么国际金牌仲裁员?从来没听过。”
“可那位先生说了,若是不见,造成国际纠纷……”
卡普里维冷哼一声:“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怕不是和眼前两位一样都是骗子!”
士兵如释重负。
而中、比两个医生怫然不悦。
不多时,赵传薪、迟一生和石田照之被引进了房间里。
刚进来,石田照之和迟一生便掩住口鼻,迟一生还干呕两声。
“呕……”
卡普里维脸色阴沉如水。
“石田照之,你还敢来?”
只有赵传薪面色如常。
笑话,臭液的暴击简直能臭死人,赵传薪闻之照样面不改色,这算啥?
石田照之赶忙望向了赵传薪。
赵传薪扣上扣子,整理一下领带,人模狗样上前:“你好,卡普里维,我是海牙国际和平会议建立常设军备限制委员会直辖维护促进世界和平局的金牌仲裁员。”
“……”卡普里维CPU差点烧干了:“什么局?”
赵传薪没接他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你和石田照之之间的矛盾。因为些许小事,便要引起两国之间战争,实在令我痛心,我坚决不允许这种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
战争?
卡普里维瞪大眼睛。
旋即,他心中冷笑。
难道对方天真的以为这点小事会引起战争?那索性吓唬石田照之一通好了。
他沉声说:“哼哼,迟了,德意志帝国的军人已经端起了刀枪枕戈待旦。”
赵传薪大喜。
这人真上道。
他赶忙回头对迟一生说:“快点记下,要认真记录卡普里维说的每一句话。”
迟一生:“哦,哦,好,校长……不,好的仲裁官。”
卡普里维一听,心中顿觉不妙。
刚想说话,赵传薪乐呵呵道:“卡普里维,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卡普里维狠狠瞪了一眼石田照之:“讲道理?我不跟你们讲道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石田照之被他瞪的身体绷紧。
赵传薪点点头:“我肯定是要先讲道理的,如果你不听道理,赵某也粗通些拳脚功夫。”
卡普里维:“……”
迟一生“噗嗤”笑出声来。
然后觉得气氛不妥,他又收起了笑容。
卡普里维见赵传薪在德租界军营,威胁他这个长官,顿时大怒:“来人……”
赵传薪阴恻恻的打断他:“忘了告诉你,我叫赵传薪。”
“什么他妈的赵……赵,赵传薪?”卡普里维瞪大眼睛:“你是远东屠夫?”
“咳咳咳……”
他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牵扯了溃烂处,疼的撕心裂肺的叫着。
又疼又痒,让人痛不欲生。
赵传薪看向比、中两个医生:“卡普里维得了什么病?依我看,肯定是不治之症,今天必死无疑,赵某说的对吗?”
比利时医生待听说眼前的人就是赵传薪后,吓得瑟瑟发抖。
不久前赵传薪还杀的他们聚居区血流成河。
老中医则将胡子揪掉了两根。
比利时医生结结巴巴道:“赵,赵先生,卡普里维长官得的并非不治之症,只是棘手。”
“那和绝症有什么区别?依我看,他今日必死。”
卡普里维被赵传薪的威胁吓坏了:“我不会死,我只是得了梅毒,都怪该死的日本人,他们害了我。”
石田照之梗着脖子说:“管我什么事?”
老中医却无视闹剧,点点头,对赵传薪说:“赵大人,他确是害了花柳病。”
赵传薪一下子想起了大徒弟本杰明·戈德伯格给他的一些青霉素。
他眼睛转了转,忽然上前。
卡普里维吓得顾不得疼痛,身体直往后挪。
然而赵传薪更快一步,上前抓住其肩膀,低声说:“你想不想治好花柳病?”
卡普里维本来害怕,闻言忽然一愣。
传说赵传薪懂得黑魔法,难道他……
卡普里维病急乱投医,他急忙点头:“想!”
赵传薪声音更低:“你想治好这个病,第一,要让我打你一顿;第二,你要向石田照之道歉。”
“哼,我……”卡普里维自然不愿意。
“嗯?”赵传薪拔高了声调:“你究竟想不想痊愈?”
“我……想。可我不愿意伤残,更不想死!”
赵传薪是什么人?
他动手,非死即伤。
赵传薪乐呵呵道:“放心,只是打一顿,皮肉伤。”
“那,那……好吧。”卡普里维实在太痛苦了,而且此时的淋病、梅毒是可能要人命的。
没有生物抗生素之前,唯一抑制病菌的就只有砷凡纳明,那玩意儿有毒,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
赵传薪站直了身体,大声道:“作为限制军备委员会下辖的常设维护促进世界和平局金牌仲裁员,必须讲道德讲人权。既然卡普里维病了,我准备先治好他的病,再行仲裁卡普里维和石田照之一事。”
听说赵传薪要给卡普里维治兵,比利时医生急忙劝说:“赵先生,这种病,治不好会死人的。”
在他看来,治疗此病唯一药物就是才研发出不久的砷凡纳明。赵传薪不是医生,胡乱医治,肯定是要加大剂量,但那会毒死卡普里维。
老中医也忧心忡忡:“恶疮久不瘥,得此恶疾,不及时诊治将须眉堕落,鼻梁断坏,转加困剧而毙。”
“呵呵。”赵传薪一手拍一个医生的肩膀:“两位尽管放心,病人交到我手中就没有治不死的。”
众人:“……”
“……”赵传薪急忙改口:“说错了,诸位,赵某的意思是,在我手上就没有能救得活的人。”
卡普里维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
迟一生见校长越描越黑,好悬没把卡普里维吓死,脑筋急转,当场编了个故事:“放心吧,我们校长妙手回春,上次有个垂垂老者患了奇病上窜下跳神情亢奋,经过校长一番诊治,那老者果然闭上了眼睛,呼吸不再急促,反而细如游丝,总是动弹的手脚也不怎么动了……”
老中医:“……”
比利时医生:“……”
赵传薪不耐烦:“好了,赵某让谁活,阎王也不敢收。”
说着,取出一小瓶药粉,一瓶盐水。
盐水也是本杰明·戈德伯格提纯的盐兑好的,进行无菌密封。
他催动润之领主的致意,让水流升起,从一个瓶汇入另一瓶。
混合药粉的纯水无风自动,在小瓶中转出个旋涡,急速搅动着。
在场的人瞪大了眼睛。
卡普里维兴奋的想:远东屠夫果然懂得黑魔法……
只有石田照之心里不是滋味。
说好了来教训人,怎地变成了给人治病?
等药粉和盐水充分搅拌,赵传薪取出注射器,拿出一个玻璃盒子,里面装满了水,催动旧神坩埚烙印使其沸腾。
众人瞠目结舌。
玻璃注射器和针头消毒完毕,赵传薪抽了些青霉素盐水:“来人呐,把他裤子扒了,屁股撅起来。”
比利时医生懂行,赶忙上前辅助。
赵传薪让他用酒精给消毒,看着黑了的棉花,赵传薪啐道:“啊……tui,真他妈脏。”
卡普里维:“……”
老子都烂成这样了,怎么洗澡?
忽然觉得屁股闷疼。
原来赵传薪已经将粗粗的针头扎了进去。
“额……”
卡普里维闷哼一声。
换曾经,赵传薪是万万不敢给人扎针的。
可这几年什么血肉横飞的场面没见过,根本就没把卡普里维当人看。
等扎完了,赵传薪又给针头和注射器消毒。
等消毒完,他忽然一拍脑门:“哎我焯,忘记试敏了!”
比利时医生好奇问:“试敏?什么意思?”
“就是说,要小剂量进行皮内注射,看看是否会过敏。”
卡普里维心里一突:“如果过敏会……”
“过敏肯定要死的。”
“啊这……”卡普里维额头冷汗直冒,望向了比利时医生:“是这样吗?”
“额……过敏,的确会致人死亡。可也有例外……”比利时医生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问赵传薪:“赵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赵传薪看看手表:“等个十分八分钟的,如果没死,就不会死,否则就会死。”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屋里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呼吸声。
石田照之心中念咒:让他过敏去死,让他过敏去死……
如果卡普里维死了,他不但解了恨,赵传薪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都是他乐见其成的结果。
然而,十分钟过去,卡普里维只是面色苍白冷汗如瀑,却没一点过敏反应。
赵传薪起身:“行了,都散了吧。卡普里维,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去维和局,解决你和石田照之之间的矛盾,顺便继续给你用药。”
说完,不给卡普里维反应时间,便带着人出去了。
出门后,石田照之急道:“赵先生,今日就这般算了?”
“自然不能这样算了。”
石田照之眼睛一亮:“那我们……”
“不是我们,是我。”赵传薪看着晴空万里,深吸一口气说:“我去吃个早饭,回去睡个回笼觉,又是正能量满满的一天!”
“……”
等将石田照之打发走,赵传薪才对迟一生说:“快,去给胪滨府发电报。电报内容——赵传薪于汉口首设维和局,嗣后报告限制军备委员会,照请租界各国饬遵,恰逢日本商贾石田照之与德租界军官卡普里维有隙,十万火急,竟至刀枪相向战争一触即发,汉口民众无不哗然,争相出逃。时有维和局首任仲裁官赵传薪协同首任仲裁员迟一生及时出现……让胪滨府将电报发给海牙限制军备委员会。”
迟一生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
写着写着不由得冷汗涔涔。
我焯,这样真的好么?
德日战争一触即发?这不是造谣么?
说完后,赵传薪又添了一句:“对了,顺便将消息给《汉口中西报》的主编凤竹荪送去,让他尽快付梓纸上。他要是表现的为难,你就说不这样干赵传薪会来打断你的狗腿。狗东西,以为拿了钱帮日本人当保命符不要付出代价的吗?”
(本章完)